烽火一(上)︰革命 第19頁

她才終于不再說什麼。

如今大半年過去,西海也已經十五歲了。他的身形已經和父親一樣高,看來將來有青出于藍的趨勢,眉目間益發的俊俏。

「我爸放我幾天假回來看看我媽,順便看看大家有沒有缺什麼。」開朗的少年,笑容依然明亮燦爛。

這場戰爭已經太過嚴酷,西海仍能保有如此的純真,表示那幾個男人沒讓他踫到太多戰事。

菲雨悄悄松了一口氣。

「嗯……大家都還好嗎?」她的遲疑短得幾乎听不出來。西海點點頭。

「大家都很好啊。」頓了一頓,他壞壞地笑出來,「嘿嘿,阿比塞爾一樣很好啦!你想問就問,在我面前還怕什麼羞?果然女人就是會裝模作樣!」

「你說什麼?你這個臭小表!才去多久就被你老頭給帶壞了。」菲雨拿一塊剛換下來的尿布往他臉上扔過去。

啪!正中目標!

西海把暗器從臉上剝下來,一看清是什麼,面色如土,登時貨真價實的「一臉大便」。

哎,阿比塞爾……真的好想念他……過去半年以來,他們見面的次數不滿十次,而且每次都來去匆匆。每次他回來都已經入夜了,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然後一轉眼,就看見帳子外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每次她都只是默默地把帳子撩起來,他便帶著一身的風塵鑽進來。

他的身上有時候有傷,有時候沒有,有時候有幾道剛愈合的疤。她只是撫著那些紋路,一道一道的吻過,其它什麼都不說。

良宵苦短,兩人總是熱烈地纏綿。

餅後他的精神若不錯,兩個人就會閑聊幾句,都是些不關痛癢的話。她最近做了什麼,孩子們又學了什麼,哪家人又添了兒子女兒。

他照例的輕描淡寫,戰場上烽煙繚繞,換到這軟紅的帳子里都只是短短的一句︰「打贏了」。菲雨知道,阿比塞爾每一次都是專程繞過來看她的。

棒天等她醒來,身旁只留下冷掉的空位,然後她會抱著有他味道的枕頭,細細地把他的一言一行再重溫一遍。

在這種亂世里,他們只能把握每一絲機會,偷取示點幽微渺小的幸福。

西海看她幽遠的眼神,知道她又在想念阿比塞爾了。唇蠕動一下,半響還是沒有作聲。

「小子,想說什麼就說吧,嘴里瞧不起女人,倒比我們還婆媽。」菲雨笑慎著。

「就是……」他遲疑地開口︰「我也是偷听我爸他們說的才知道,最近政府軍里出了一個挺厲害的人物,領軍的才能不下子阿比塞爾,我們在幾場戰役里都吃了點苦頭。」她的心霎時懸了起來。「他們不會有事吧?」他搔搔腦袋。「其實真正交手起來,阿比塞爾不見得會輸給他啦,只是……听我爸講,那個人以前也是阿比塞爾的好朋友,交情跟我爸不相上下。只是現在大家各為其主,不得不在戰場上見面,阿比塞爾的心情當然不會太好,所以……嗯……如果你有機會看到他的話……咳,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菲雨沉默下來。

懷中的小寶寶似乎被兩人的聲音吵著了,吐出女乃嘴嗚嗚嚶嚶了幾聲,菲雨連忙把女乃瓶交給西海,溫柔地拍拍寶寶的背。不一會兒,小家伙打了個一隔,小嘴啄了兩下,滿足地睡去。

她深呼吸一下,對西海笑笑,「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西海點點頭,又燦然地笑了起來。「好了,我已經報完平安,要去找我媽討東西吃了。我一個男人家沒事窩在嬰兒房里,怪別扭的,拜拜了!」現在就跟她耍大男人主義了?菲雨又好氣又好笑。

餅陣子一定要將西海討回來,把他那根被養粗了的腦筋磨細才行。

轉眼又過去了兩個多月,這陣子西海比較常留在總部了。

他自己是有點郁郁寡歡,不曉得為什麼老爸要把他丟在這里。但菲雨約莫猜想得到,戰情恐怕陷入膠著,所以洛提不願讓兒子在前線冒險。

這兩個月她完全沒見到阿比塞爾,甚至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她和總部里其它人一樣,都只知道他還活著,好好在打仗就是了。

算算距離上次見面已經四個多月,菲雨有點焦躁,卻也知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只她,其實最近整個總部的人都彌漫在一股焦躁的氛圍里。

然後有一天,氣氛悄悄地改變了,幾個輪流值守的軍官,臉色又開始亮了起來。

從那一天開始,氣氛慢慢地好轉,阿兵哥們的臉上又開始出現笑容。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既然他們笑了,就表示前線有好消息了,于是每個人都跟著歡欣鼓舞。

菲雨卻沒有任何喜色,她只是在無人看見的時候,對著隨手撿來的石頭嘆息。

棒了幾天的夜里,阿比塞爾就回來了。

那夜他不斷地要她,折磨得她有點狠。菲雨什麼都沒說,只是婉轉承歡,以軟玉溫香的嬌柔慰藉著他。

結束之後,他只是枕在她胸口,兩個人的心跳一起從激烈慢慢回復平靜︰整個夜里他一直盯著蚊帳頂端,雙眸深沉微紅。

那是菲雨見過阿比塞爾最接近流淚的時刻。

棒天早上他就離開了。

再不久,捷報傳來,那個讓他們萬分頭痛的敵人,中了阿比塞爾安排的伏擊,在史瓦哥城外三十公里處殉難。

整座總部敲鑼打鼓,歡呼聲響徹雲霄——英明勇武的阿比塞爾再度證明他的不敗神話!他們的阿比塞爾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

菲雨離開歡悅起舞的群眾,獨自回到房里。

她緊抱著有阿比塞爾味道的枕頭,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唉,明明說自己不愛哭的,遇見他之後,她卻多了好多流淚的時候。

多希望這一刻能陪伴在他的身旁啊!這場戰爭剝奪掉他太多太多。前半生他失去了父母、家庭,和所信仰的一切,後半生他必須親手將好友置于死地。

但是現實不容許每個人的歡笑苦惱傷心失落延續得太久。

還有那麼多的事情必須做。

隨著戰事越演越烈,涌入紅十字會收容所的難民越來越多。

從西海口中,她知道幾位高階將領曾為這件事起過爭執。有人主張那些難民里面一定混有政府軍的奸細,而收容所位于東漠與中部交界之處,等于是革命軍的心髒地帶,這樣敞開門戶的讓難民進來,實在太危險了。

「所以呢?你們打算和政府軍一樣,看見難民一律亂槍打死?或是先把每個人抓起來拷問,確定沒有可疑的人才放他們離開?」阿比塞爾冷寒地道。

每個人和他凌厲的眼神對上,紛紛低下頭,只有從頭到尾和他立場一致的洛提盤手不動。

最後,他以一句話堵住每個人的嘴。

「我們革命的目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佔上風之後,變成和我們的敵人一樣的人。」最後,事情取得折衷的處理。

阿比塞爾同意聯合國派遣一支小型的維和部隊,從以色列邊界進入,駐守在難民收容所里,保護相關工作人員的安全。條件是,他們必須同意不插手勒里西斯的內戰,同時維持收容所的正常運作——最後面那條但書,就表示維和部隊不能坐視難民營中發生顛覆行為。

聯合國和革命軍的關系本來就比政府軍好,這個燙手山芋交給他們,大家都沒有異議。

可是後來傷員實在太多,紅十字會和醫療團的那些人手忙不過來,他們總部也派出人去支持。「雅麗絲,大家要到哪里去?」這天早上天剛破曉,菲雨就看見好幾名女眷跳上一部軍用卡車,每個人手上都提了一些藥物和日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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