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搞、錯?
孫見善突然走到路邊,抱著一棵樹。
「喂,你抱那棵樹做什麼?」
他開始規律地拿前額敲樹干。
「孫見善,你餓過頭了?餓過頭了我就變點東西出來給你吃啊。」
「不用!」他火速阻止,「我就知道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什麼願望成真!般半天還得拿我自己的命去賭,像你這麼瞥腳的交換條件,誰還敢隨便許願?」
「你怎麼這麼說?太過分了。」她氣憤地道。「我第一任主子被官府殺頭,難道是我的錯嗎?是他自己命太差,偏要我加入他的戲法班子幫他賺大錢,結果我變個隱身術他就被人逮去了。合該他命中注定在那個歲數終結,我也改變不了啊。
「下一任主子被人暗殺,更不是我的錯!他命中注定不是帝王相,卻硬要我讓他坐坐龍椅過過癮,當然馬上被政敵找個理由暗殺了。」
「夠了夠了,也就是說,你的幾任主子都不得好死就是了?」好險!這幾天他沒有亂許願是對的,第六感救了他。
「明明是你們凡人太貪心,老是貪求自己不應得的東西,你卻說得好像是我害了他們一樣,我不要再跟你說話了!」她頓一頓足,氣憤地跑開。
「你自己亂跑,如果又迷路了,我可不去找你。」他揚聲道。
跑開幾步的女孩停下來︰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回來。
搶在他開口前,她先說︰「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說︰『會迷路的神仙真是見都沒見過』,對不對?」
孫見善回頭抱著樹干,雙肩開始劇烈地抖起來。
傻瓜也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如願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奈何他不得。
談談說說,兩人來到附近一個熱鬧的小商街。一入人群,他的神情立刻冷下來,那副生人勿近的招牌又掛起來。
普通人不是都希望自己是萬人迷嗎?再不然也希望自己能賺很多錢,或娶個漂亮老婆什麼的,可是也不見他求什麼大名大利,大房子、大車子的,反而希望離人群越遠越好,最好全世界都沒有人知道他。
「真是個大怪胎!」如願偷偷嘀咕。
「要吃什麼呢?」兩個人逛過幾間小吃店,孫見善看見一家新開的店正在做大促銷,蝦仁蛋炒飯才三十五元而已,便宜。他決定道︰「今天吃蝦仁蛋炒飯好了。」
「蝦蝦、蝦仁?」她結結巴巴道。
「怎麼了?」
她小聲道︰「以前遇到海妖找我們的麻煩,都是蝦子大哥和蟹將軍幫我們把它們趕跑的。」
「鮮魚炒飯?」孫見善橫她一眼。
「鯉魚仙翁一直對我很好……」她吸兩下鼻子。
「炸雞飯?」
「十二生肖的雞神君常常去找我師父太白金星下棋,它都會教我一些法咒,對我好得不得了。」她的眼楮開始泛濕。
「豬排飯?!」他的火氣已經上涌。
「天蓬元帥豬八戒是孫大聖的師弟,你和孫大聖有同宗之誼,怎麼就把他師弟給吃了呢?嗚哇——」
孫見善忙不迭把她嘴捂住。
「好好好,不吃就是了,我拜托你別哭了。」他氣急敗壞地將她拖到角落去。「每天到了吃飯時間你就要跟我鬧一次,煩不煩?我警告你,凡間的人就是吃雞鴨魚肉這些東西,你什麼都不讓我買,是想害我餓死嗎?」
她不哭出聲了,眼淚還是一滴一滴地掉下來。
「你可以吃……吃……」眼一轉。「吃那個香蕉啊!芭蕉精壞透了,老是作怪害人,你多吃一點香蕉,她忙著結果子,就沒時間出來害人了。」
「……」孫見善開始想要如何捏死她比較省力。「如果你以為我會為了你吃素,那你就大錯特錯,本人可是無肉不歡的,听到沒有?」
她抖著下唇,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兩人對峙半天——
「該死!」
孫見善磨著牙買了一個素食便當。還比較貴咧!三樣菜加兩大碗白飯,竟然花了他八十塊。
見他屈服,如願心情大好,撲過來抱著他的手臂討好地笑。
「孫見善,雖然你外表裝得凶巴巴的,其實骨子里是個挺好心的人呢!」
「我只是懶得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跟你吵而已,你若以為這樣就可以爬到我的頭上來,那你最好再想清楚!」
兩人回到家,他隨手把便當一放,並不急著吃,先進廚房將一小把海鹽化進水里,走出來替水草澆水。
「大怪胎……」她偷念。平時老愛欺負化為人形的她,卻對水草照顧得無微不至。
「比起一個由草變成的怪東西,還會變法術,我可是再正常不過了。」孫見善听到了。
他把便當打開,為她夾了滿滿一碗的菜,自己的白飯便就著菜汁,慢慢吃起來。
如願飲著他買的海洋深層水,嚼著高麗菜葉,給他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他的眼神霎時柔和了。
「孫見善,我跟你說,你不用害怕隨意許願會有什麼壞後果,我只是一開始講得嚴重一點,免得以後一有狀況你就罵人而已。我們「如願水草」可是出了名的福星,一定能幫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她放下水杯,起勁地道。「瞧,你坐過牢的事,我不是幫你擺平了嗎?也沒瞧見你發生什麼禍事啊!大姊姊就是讓我出來人間游歷,增長見識的,你若是從此不敢再許願,我沒事可做,悶也悶死了。」
孫見善噗地笑出來。
「你今年幾歲了?」
她偏頭想了一想。「一,二,三一…大概四百多歲了。」
「這四百年里,你跟了幾任主子?」
講到這個就有點不好意思了。「我是偶爾會偷懶一下啦,不過大部分時候我都是很認真工作的!」
「幾任?」
「連你在內,第六任。」
「噗!四百年才跟了六個主子,難怪你沒增長多少見識,哈哈哈哈——」
「你、你……可惡!」如願氣得撲過去打他。
正當兩人鬧得不可開交,外頭突然響起嘰嘰咕咕的人聲。
「我一路看著,那兩個人就是走進這個破眷村來。」
「這里起碼三、四年沒人住了。」
「哎喲,會不會鬧鬼啊?」
「鬼會跑出去買便當嗎?真是廢話!」
「如果是什麼流氓逃犯躲進來就糟糕了,附近女人和小孩那麼多,給他們抓去了多危險。」
「那里啦、那里啦、左邊最後那間有燈光!」
雜杳的腳步聲開始在木門外聚集,應該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
孫見善從听見陌生人的那一刻起,臉色便寒了下來。他真的很不喜歡跟人類同伴相處耶!如願暗暗想。
「你在這里等著,我出去看看。」他主動走出去。「喂,你們鬼鬼祟崇的,想干什麼?」
「哇——」一堆中年歐吉桑嚇了一跳。
「你是誰,怎麼會跑來這里偷住?」一個半禿的男人被推出來說話。
孫見善冷哼一聲。「這間房子是你們的嗎?」
「呃……不是。」
「既然不是你們的,我就是光明正大的住,什麼叫『偷住』?」他準備關門閉客。
「喂喂喂喂!」幾只手腳一齊擋住門縫,不讓他關上。「你不能住在這里,再住下去,我們要報警了。」
「看你年紀輕輕,好手好腳,怎麼不找個工作做?住在人家不要的破房子,能過一輩子嗎?」
孫見善越听越煩。
「我要怎麼過我的人生,不關你們的事,快滾!」他的眼神露出受困野獸的凶光。
一堆歐吉桑給他嚇到了,同時退後一步,又不肯就這麼離開。
「喂,你們看。」後方的人突然互相推堆手肘。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落到他身後。
不知何時,如願從內進的木拉門後露出一顆腦袋,正有趣地偷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