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才是主子,應該是由我來服侍他才對的啊!真是個怪人。」如願又嘀咕。
最後孫見善決定把幾套換洗的衣物帶走,其他鍋碗瓢盆就算了。
「走吧,趁現在天色還亮,我們走路到桃園火車站去。」他背起撿來的登山背包,一手捧著水草盆栽,一手牽著她。「我只剩下七十元而已,所以你待會兒用那個什麼隱身術的,別讓查票員看到你,這樣可以省一張票。」
「好。」如願一躍而起。
看她開心的神情,一副要去遠足的模樣,孫見善苦笑一下。
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艱難,在非人類的世界里是不必為之費心的吧?
若是只有他一個人,他可能早就放棄了,餓死便餓死。但,現在不同,現在還有一個笨仙子需要他的照顧,一股奇怪的責任感讓他無法輕易棄守。
「啊——」
門一拉開,門里門外的人互相打照面,外頭一個沒見過的中年人嚇叫了一聲。
還真找上門了!孫見善的臉色迅速沉下來。
「你要做什麼?」
中年男人穿得西裝筆挺,和周圍的破落格格不入。
「你要出門嗎?你妹妹呢?怎麼不見了?」他的眼光落在孫見善的行囊上。
孫見善一愣,身旁的如願對他扮個鬼臉。他立時明白,她已經用隱身術將自己隱匿起來。只有他看得見她。
他的臉色稍微和緩一點,不過這是很不客氣就是了。
「她回家去了,我也要走了,你們不必再特地來趕人,再見。」他繞過中年男人身旁就走。
「慢著。」中年男人連忙抓住他的臂。
孫見善殺氣騰騰地瞪過來,他嚇了一跳,連忙放開。
「這位先生……對了,您貴姓?」中年男人客氣地道。
「干你屁事。」
如願在一旁拉拉他的衣袖,「你不要這麼凶巴巴的,人家說不定有事情要說。」
中年男人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孫見善明白應該是只有自己听得見她。
「姓孫。」他的臉色依然勉強,卻回答了問題。
中年男人露出笑容。「孫先生,您好,敝姓程,我是這個里的里長。不過我今天來,是有些私事想向您請教一下。」
孫見善瞄一眼如願滿是好奇的臉孔,強是把不耐煩壓下去,問︰「有什麼事快點說。」
起碼他沒有趕人的意思,程里長吁了口氣。
「我听前幾天陪老強一起去找你的街坊說,你那天預測老強會在七日之內過世?是這樣的,老強真的就在你說的那一天過去了。」
「所以呢?」孫見善早就料到他的來意定然不出此事。
「所以……咳,街坊鄰居開始說,眷村里有個半仙來隱居了。我听了之後,慕名而來,希望您如果有能力,可以幫我開釋一番。」
「我什麼都不會。」他面無表情地轉頭就走。
「孫先生,我可以付錢!」程里長情急地喊聲叫住他的步伐。
錢?
孫見善無法不心動。
金錢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的東西,如果只是坐在那里等著如願把錢變出來,他覺得很……窩囊。
「……你準備付多少錢?」他吐了口氣,慢慢走回來。
「我準備了一個五千元的紅包,如果你還要加錢,我們可以再商量。」程里長立刻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個紅包袋。
「你想問哪方面的問題?」孫見善瞄了那紅包一眼,依然面無表情。
「我的家宅最近不太安寧,找了幾個師父來看過,都沒有什麼改善,所以想請您來算算看。」這是狗急跳牆之策。
「……你在這里等一下。」
他慢慢走回房子里去,把如願拉到客人看不到的角落,商量對策。
「听著,我們兩個得吃飯。外面那個人願意花五千元,只要我們回答他幾個問題,這種簡單錢沒有理由不賺。」
「噢。」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你繼續隱身起來,別讓他看見。待會兒听見他的問題,你若有答案的話,就告訴我,再由我轉告他。」他簡單地說。
「為什麼不能讓他看見我?」她好奇問。
孫見善自有其顧慮。
眼前,找如願幫忙看命不失為一種求生之道。但,老強的單一事件就引來這個姓程的里長,將來消息傳開來,只會招來更多不必要的關注。
台灣什麼不多,好事的人最多,如願這丫頭又成天迷迷糊糊的,他不敢想象,一旦她非人類的身分露出破綻,將會引來多大的軒然波濤。一個不好,被人把水草真身偷去解剖什麼的,那就糟了!
「總之,你乖乖藏好,不準讓任何人看見,听見沒有?!」他沉下臉吩咐。
「哼,又擺凶臉嚇人了。」她嘀嘀咕咕道。
孫見善走出去的時候,臉色還是陰沉沉的,卻又用她最喜歡的那種方式抓抓她的頭發。
這到底是凶還是不凶?大怪胎!如願皺皺鼻子,跟在他身後隱形而出。
「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他冷對里長。
「是這樣的,我有個兒子,從小品學兼優,考試也都是第一名,在外面從來不跟同學結怨,人緣很好;今年升上台大一年級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精神變得越來越差。我帶他去看過精神科了,家里也找師父來看過,都沒有什麼幫助,他的身體就是越來越壞。」程里長掏出手帕擦擦汗。「有人說是祖先墓地的風水沖到了,可是我找了風水師看過,也沒什麼改善,我實在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一听說您好像功力很神,想請您到我家里幫忙看看。」
「家里只有兒子情況不對,其他人都很正常嗎?」他轉述如願傳給他的問題。
「是,是。」
「他的生辰八字呢?」
程里長將兒子的生辰八字說了。
孫見善听了,半晌不語,其實是在等旁邊那個小笨仙掐指算完說答案。
程里長看他長目半閉,神色肅然,屏息不敢出聲。
等了半晌,孫見善突然開口就罵︰「什麼品學兼優的孩子,分明是小畜生一只!」
「啊?」程里長嚇了一跳。
「他是被嬰靈纏上了。」
「嬰靈?」
「嬰靈一般是尋母不尋父的,你那個花心兒子把人家的女兒搞大了肚子,不負責任,前前後後總共累積了十幾條小命;地府看不過去,也不讓鬼差拘押了,索性讓那些嬰靈聚成一氣,全找上你那個品學兼優的寶貝兒子。」
「怎麼可能?我兒子很乖的,他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程里長急道。
「廢話,全世界的父母都以為他們的兒子很乖,沒交過女朋友。」孫見善一把將紅包搶過來。「愛信不信隨便你。總之,你兒子再這樣損陰德下去,包管他過不了二十一歲——好了!」
「什麼好了?」程里長愣住。
什麼好了?如願也問。
「他才……你才出五千塊而已,難道連子孫八代的事都告訴你?」孫見善同時回答兩個人的疑問。「言盡于此,你自己想辦法化解吧,再見。」
他背起包包就走。
「慢著慢著!」程里長急得拉住他,從皮夾抽幾張千元鈔票就往他手里塞。「錢的事好說,大仙,我兒子的事你一定要幫我解決啊!你剛剛說他過不了二十一歲?」
他瞄向身旁的如願。
如果那個人繼續缺德下去,鐵定折壽,想活長命一點,現在開始積德吧!還有,那十幾個小女圭女圭,得幫人家好好超渡才行。小小年紀,什麼都不懂,就落得在陽間游蕩,怪可憐的,我看我還是去請判官大哥———
「好了!」孫見善再喝。
「什麼好了?」程里長頓住。
什麼好??如願也頓住。
孫見善閉著眼,揉揉太陽穴。
「你辦場法會,好好超渡那十幾個嬰靈吧!」他硬抽回自己的手臂,往眷村口走去。如願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