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他朋友,還是他的親戚?」自助餐老板干脆問得更明確一點。
她想了一想,說︰「孫見善說,我們兩個是『同伴』。」
「同伴?」鄉親們互望幾眼。
幾顆腦袋湊在一起商量,「這個意思是不是『合伙』?」
「孫先生不是在幫人看相嗎?難道你們兩個人都會看相?」鄰人一起驚異地回頭看她。
孫見善好像交代過她,不要跟人家提起這件事,可是他們若是自己猜到的,應該就不算她說的吧?
不知道他為何不讓別人知道其實能「算命」的人是她?嗯,一定是他自己想扮大師的緣故。如願想乘機惡作劇,吐他的槽。
「對,其實我也會……」
「你在胡說什麼?」一聲冰寒透骨的低喝響起。
孫見善臉色鐵青地站在她身後。哇!被抓到了!如願擺出標準的低頭懺悔姿勢,吐吐舌頭不敢多說。
「呃……咳……哈哈,孫先生,你這麼快就回來了?」一堆人打個哈哈,轟然鳥獸散。
沒有義氣!如願對他們糾起黛眉。
「孫見善,你挑了幾串香蕉?兩串,那可以吃好久呢!真好。」她討好地黏上去,抱著他的手臂。
這招示好並未如以往一樣,迅速軟化他的怒氣。
孫見善僵硬地拉著她的手,離開自助餐店。
「孫見善,你是不是很生氣?」走了一陣子,她試探性地問。
前方那道背影依然僵硬挺直。
「我沒有跟他們說什麼,是他們自己亂猜……」
「住口!」
孫見善第一次懊悔,為何一開始不把事情跟她說清楚!
天知道她上一次「出任務」是幾百年前的事,現代人扒糞的程度,絕對不是幾百年前的保守社會可以比擬的。如果有一天,有人懷疑起她的身分,在暗處觀察他們,進而發現她倏來倏去的行蹤不太尋常時,接下來可能就是他們兩人都應付不了、無止無境的麻煩。
他苦心積慮,隱姓埋名,專找不起眼的小鄉鎮居住,就是為了低調再低調,賺取的金額也以日子過得去的程度即可,絕對不張揚到會引來關切的程度,結果她居然傻傻的站在大馬路邊,向人家吹噓她也會「看相」?
「該死的!」孫見善憤怒地重踢一下停在路邊的汽車輪胎。
如願怔怔盯著他看。以前無論她如何不听話,孫見善都是表面上氣氣就過了。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如此生氣……
心頭有一種悶悶的感覺,她不敢開口,頭低低地跟在他後面走。
一輛賣甜品的推車從兩人身旁經過,斗大的「燒仙草」三個字寫在鋼桶外側。
如願遠遠見那桶燒仙草推過來,火速鑽到他的另一邊去,眼中露出戒備的神情。
孫見善早就發現她對燒仙草的反應很奇怪,他一直以為她只是不愛這種甜食而已,也沒多想,手臂從她懷中抽出來,繼續生氣。
以往她若知道他還在氣頭上,會安分的待在旁邊,不再來自討沒趣,這次卻畏怯地偎回他身邊,繼續用那奇怪的驚恐眼神瞪著那桶燒仙草。
「干什麼?」他粗聲問。
「沒、沒有。」她小聲回答,等那小販走開來,才松了口氣。
「燒仙草有什麼好看的?」他冷冷問。
「那那那、那是什麼『仙草』?你們為什麼要燒了它?」她惶惶地望著那桶「仙草」。
孫見善一怔。
若不是心情如此惡劣,他一定會大笑出來。
仙草是一種用仙草葉熬煮成的涼粉,冷卻之後是一般人常吃的仙草凍,至于燒仙草,是台語「熱的仙草」的意思,仍呈黑色液態狀的甜食。
但是,她不知道「仙草」是什麼東西。她以為仙草真的是「成仙的草」——跟她一樣!
「哼,那種草不听話,老是惹人生氣,我們就煮一鍋熱水把它給燒了吃,就這麼簡單!」
如願花容失色。
「你、你、你們吃了仙草?這,這會犯下天條的,仙草、仙草是不能亂燒亂吃的……」
「哼,人類犯的規難道還少了?我們連雞鴨豬狗、男人女人都殺,哪還忌諱幾株小笨草!」他露出白森森的牙笑道︰「燒仙草挺好吃的,一鍋黑漆漆,又香又甜,你想不想吃吃看?」
「黑、黑漆漆?」她連講話的嗓音都嚇抖了。
「連骨帶葉一起燒了,當然是黑漆漆的,吃起來挺好吃的。我去買一杯給你看看好了!」他作勢要走向小販。
「你、你怎麼知道很好吃?你也、你也吃過?」如願俏顏慘白。
「當然吃過!全台灣誰沒吃過?」看她嚇得亂七八糟,孫見善不禁覺得快意。
太好了,以後她再敢不听話,就用燒仙草來嚇她。哈哈哈!
「你、你——」如願哇的一聲哭出來。「你竟然會吃我們,你是壞人!大壞人!我不要再跟著你了!嗚——」
孫見善一愕,連忙伸手探向她。
如願卻旋身一轉,消失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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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厚的灰霧淡去,一片天空地闊的草原豁然呈現。
草原邊緣獨立一棟小巧磚屋,「上真花坊」的招牌在清風中晃蕩。
一位白衣長發美女推門而出,姿態如天女一般,手捧著一盆……
「哇——」
「啊!」
前者是突然爆出來的哭聲,後者是突然被嚇一跳的叫聲。
如願陡然現形,撲進白衣美女的懷中放聲嚎啕。
「小如願,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了?你的任務完成了嗎?」白衣美女驚疑不定。
「姊姊,那個孫見善是大壞人!我不要他當我的主子了,他一定會把我吃掉的!嗚——」她哭得淒慘無比。
怎麼會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老實跟我說。」
如願抽抽噎噎地把燒仙草事件說了一遍。
「他說,只要我再不听他的話,他就要把我煮成燒仙草吃掉,嗚……我沒想到原來他是一個這麼恐怖的人,虧我還一直以為他很好,嗚……」
白衣美女頭疼地揉著額角。
「那個『仙草』不是天庭的仙草,是民間消暑解熱的一種甜品,你也不問清楚,就這樣冒冒失失的跑回來!」她真是寵壞她們了!
如願停住,眼角仍垂著一顆淚,要掉不掉的。
「不是……不是天庭的仙草?」
「當然不是,你以為天庭仙草是凡人隨手就可以摘到一大把的嗎?你自個兒在凡間修行多久,又見過幾個同伴了?」
「呃……好像……沒有。」如願垂下螓首。
「那就是了。別說凡間,天界里能受仙人垂青,而晉身仙班的花草也不多。」白衣美女敲了她腦袋,輕聲呵責,「當年你也只是龍宮門外的一株小海草,只因長得離龍宮最近,敖龍王瞧著你姿影飄逸的模樣,頗為趣致,才把你移到龍宮牆內,吸取四海精華,聚魄成精。若不是太白金星來訪的時候,瞧你可愛,將你索了去,再向天帝討個仙籍給你,你和我園里的其他花草一樣,也只會是個小花精而已。你以為人人都有你這樣的仙緣嗎?」
「我……我……」大姊姊從不罵人的,可見她這次一定闖禍了,如願被念得頭低低的,不敢抬起來。
「你老實告訴姊姊,孫見善到底對你好不好,真是一個跟不得的主子嗎?若是如此,姊姊自然幫你想法子。否則的話,你就乖乖回到人間去。」白衣美女容色稍緩。
「嗯……」如願咬了咬下唇,「他脾氣是不太好,不過人品嘛,也不是太壞……就只是怪而已!」
「怪?」
「嗯!他好怪呢!」如願用力點頭。「他跟我以前的主子都不一樣。以前那些人平時把我供得高高的,有需要時才來找我,沒需要時就交給下人去照顧。他們只要一露面,若不是求大名就是求大利,沒有一個像孫見善這麼奇怪!他一不要名,二不要利,就算靠我的相術過活,也只是賺足夠的錢過生活就好,真是怪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