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慮,妳過得好嗎?」他柔聲問。
「我很好。」她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莫城是個充滿人情味的小鎮,就像我的第二個家一樣,我很愛這個地方。」
她的笑容,讓麥特又沉默了一陣子。
「……妳和妳的父母聯絡過嗎?」
無慮愣了一下,才慢慢搖頭。
「妳想和他們聯絡嗎?」麥特深深注視她。
無慮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一直認為,她和父母決裂是他的責任,所以當他們離婚之後,她應該會立刻和父母聯系。他不明白,即使是親情,也不是那麼簡單的非A則B的道理。
無慮走到他面前,誠心誠意地說︰「麥特,你真的可以不必再為我擔心了。其實我們分手,並不是任何人單方面的責任,我們只是……終于明白彼此並不是最適合自己的人。你不必對我感到歉疚,更不欠我什麼,我在莫城真的過得很好,既平凡又安靜,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你也在紐約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再牽掛我了。」
不知為什麼,她的保證,並末讓麥特感到解月兌的快樂。
直到他離開之後,金潔才從廚房里探出頭來。
「無慮,我爸說過不可以隨便打听人家的八卦,那很沒品,不過我人若在當場,就算是當事人之一,問一下應該不算沒品吧?」金潔小心翼翼地提。
「妳想問什麼?」無慮笑著,輕敲一下鬼頭鬼腦的小丫頭。
「為什麼那個東岸的人好像跟妳很熟的樣子,你們以前就認識了嗎?」
「他?」無慮看向窗外,神情沉思而飄渺。
本來她是不該提的,但是今天的一大串變故降低了她的心防。
她對金潔淡淡微笑,「據說他的身分叫做『前夫』。」
啊?無慮結過婚?真是超、級、大、八、卦!
不對。
「那麼,那個一天到晚黏他黏得死緊的金發女神是誰?」
無慮又牽了一下嘴角。
「據說,她就是讓麥特的身分變成『前夫』的原因。」
第四章
同病相憐是愛情最佳的催化劑。
一開始只是兩個孤單的人互相陪伴。他沒有家人,她也沒有,所有重要節日或慶典,他們很自然地一起過。麥特的存在,讓她對這座灰色叢林開始產生一點歸屬感。
十七歲的青春,徘徊在青澀與成熟的交界,對于自己是個女人的事實漸漸開始有自覺。屬于小女人的嬌女敕與燦放,總美得要讓經過的人不由自主地回頭看。
「那你好好休息哦!」無慮把手機收起,掩不住眉宇間的憂色。
麥特病了。誰想象得到,向來精力充沛、一天當四十八小時在用的人,一旦感冒起來會兵敗如山倒?
偏偏重感冒的他又沒有辦法很安心地休養,有一堂教授很鐵的金融學最近有一份報告要交,然後房租也該繳了,可是他因病請了一個星期假,早晚兩班的打工都沒去,如此一來房租一定不夠繳。
課業壓力、生活壓力同時襲來,十九歲的大男孩再如何樂觀堅強,也有被打倒的時候。
無慮想著他病奄奄的聲音,下午的兩堂課無論如何也無法專心上完。找了個理由請了半天假,她跳上地鐵,往麥特住的那一區走去。
來到附近一間舊超商前,幾位老游民湊在一個燃燒垃圾的汽油桶旁烘手。
「不好意思,請問……這附近是否有一棟四層樓的老公寓,紅色的外牆,樓下開一間錄影帶出租店?」無慮小心翼翼地靠過去。
麥特只大概向她描述過自己住在哪里,卻從來沒有給過她確切地址,也從不帶她到他住的地方去,她只好憑自己的印象找。
無慮約莫可以想象他負擔得起的是哪種地段,但,但……這個環境,也真是太惡劣了吧?她悚然望著滿街的垃圾,以及一桶桶燃燒的油桶及圍著它們取暖的人。幾雙邪惡的眼神盯著她昂貴的私校制服,無慮霎時非常緊張。
「呃啊嗯……」老人對某個方向一望咿咿啊啊比了一下。
從那個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老公寓及錄影帶店的招牌。
「謝謝。」無慮松了口氣,拉緊外套快步走過去。
結果接近了才發現,那問所謂的「錄影帶出租店」其實是賣片的。無慮紅著臉,埋頭鑽進壞掉的一樓大門里。
麥特住在2C。
短短一段上樓的過程就驚險萬分。陰暗的樓梯時不時出現一具人體,有的發出酒味,有的發出囈語,更有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是昏倒了還是怎樣。無慮擒著滿手冷汗,匆匆趕到麥特的門前。
「麥特?麥特?是我,你還醒著嗎?」她才敲著門,突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腳踝。「啊!」她嚇得尖叫。
「小、小姐,給我一點零錢吧……」一個散發強烈酒臭的老人顫巍巍地向她伸出手。
「麥特!麥特!是我,快開門!」她拚命捶門大喊。
門霍然打開。
一張憔悴得可以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
「老葛,放開她!」麥特啞著喉嚨大吼。
老人咕嚕兩聲,松開她的腳踝,腦袋一偏又睡死過去。
無慮心頭一松,幾乎想撲進他懷里大哭。
「麥特……」
不行!她是來照顧病人的,怎麼可以反過來讓麥特保護她?她要振作!
門在身後砰然關上,他的兩眼充滿血絲,臉色又紅又白又青,一頭亂發結成一團,湊近他身前便聞到一股帶著病氣的汗味。
麥特連忙推開她,閃到窗邊用力咳了起來,盡量不把病菌散播在她身旁。
「妳不應該來的……」咳完了又喘了一會,他有氣無力地隨地一坐。「我不是……我不是交代妳少到這一帶來嗎……天快黑了,趁天黑前,先回家去吧……過幾天,等我身體好一點,再去看妳……」
無慮環顧四周,通風及光照不良的屋子里,除了最基本的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和一張椅子之外,沒有其他家俱。他成堆的教科書沿著牆堆成一圈,泛黃的壁紙有幾片已經翻了下來。
這實在是一間可以直接報廢的公寓,卻也是紐約廉價公寓里常見的景象。想到他就住在這種地方,還生著病,無慮的眼淚幾乎掉下來。
「麥特,你能行動嗎?」她走到他身畔,試著想扶起他。「你不能再待在這里,跟我回去住一陣子,等病好再說,好嗎?」
「咳咳咳咳——」麥特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寫報告……書都在這里……」
「你都已經病成這樣了,還管什麼報告?」她焦急得跺腳。「我幫你去跟教授請假,他一定能諒解的。」
「遲交……扣百分之二十……不行……獎學金……」再一陣狂咳,咳到最後嘶啞的嗓音已經幾乎沒聲音了。
他說過這個教授很嚴格,所有未按照時間繳交的報告,補交的分數一律先扣百分之二十,以示公平,而這將會影響到這一科的學期總成績。
麥特是靠著獎學金才能一直念下去,即使只有一科表現不理想,都可能讓他下個學期申請不到獎學金,他不能冒這個險。
無慮的眼淚一顆顆掉下來!她痛恨自己的無力感,竟不能幫他什麼。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擦干眼淚,使勁地扶起他,讓他回到床上睡下。
既然在經濟與課業上無法幫上任何忙,起碼她可以照顧他,讓他的病跋快好起來。
「我去附近買點雞骨頭回來熬湯,馬上回來,你先睡一下。」
「別……快回家……」麥特神智已半昏蒙,仍掛記她的安全。
無慮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勇敢無比,門外髒舊破敗的環境都嚇阻不了她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