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復 第2頁

香娜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叫「約翰.史密斯」。雖然香娜很大程度懷疑這是他的本名。這男人怎麼看都不像一個「約翰.史密斯」。

他的年紀屆于三十到三十五歲之間,應該接近三十五歲的那一端。深發深眸褐膚,眼窩深邃,乍看之下很難直接判定是哪里人,應該是混合了許多族裔的血統。

他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遠久氣息,深沉的黑眸彷佛見過了好幾個世紀的事。

「約翰.史密斯」坐在一個廢鐵架上,神情如此的平靜適意,彷佛被關在籠子里的人是他們,而站在牢門外的人是他。

一個人質應該有這麼自在的表情嗎?

香娜背心突然一股戰栗感。

第六感告訴她,這個人很麻煩,而她向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山繆.弗蘭切思卡,你知道他是誰嗎?」香娜火大的讓義大利天性主宰一切。

山米一縮,旁邊的保羅瞪大眼。

「你不能在他面前叫我們的名字。」

「保羅.彼得斯,你給我閉嘴!」

「天哪,她又說了一個。」保羅絕望地揮揮手。「現在我們得殺了他了。」

「干吧!」強納一咬牙,從牛仔褲後腰抽出一把手槍。

「嗯。」男人挑起一邊眉毛,那神情與其說恐懼,不如說是一只被老鼠逗得很樂的貓。

「你們這兩個笨蛋,把那個東西給我!」香娜撲過去搶槍。

兩個人二十只手指糾纏成一團,不知道哪根手指按到,突然間「砰!」的槍枝走火。

「啊——」

一大一小兩人都嚇到,強納很不爭氣的把槍往她身上丟。

香娜手忙腳亂的去接槍,「啊,燙燙燙!」

電影沒演過發射過的槍管會很燙,她反射性往地上一丟,槍咻的一聲往前滑,滑到誰腳邊誰就跳開,最後一路滑到牢門的旁邊。

約翰.史密斯轉頭看看離自己腦袋只有三寸遠的子彈孔,再慢慢轉回他們身上,那抹笑容消失了。

「我想,」他慢條斯理地走到門邊,撿起那支手槍,熟練地扣上保險栓插回自己的腰帶,然後走回原來的位置坐好。「這把槍還是交給我保管比較安全一點。」

「啊!他有槍!」山米大喊。

三個小孩面色如土。

香娜比他們更怕,不過她是唯一的成年人,她得hold住。

「你給我過來。」她揪住山米的手臂往旁邊拖。

十六歲的他已經比姊姊高出幾寸。

「你瘋了嗎?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我的前雇主!」香娜咬牙,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壓低聲音沒有意義,因為隱隱的回音讓他們的對話響得一清二楚。

「嗯。」山米低下頭。

「你知道?你知道你還答應做這件鬼事?」

她的朋友瑪麗是一家清潔公司的女佣,這間公司專門服務紐約地區的頂級客戶,其中不乏社紳名流的家庭。也因此,要成為這間公司的雇工必須經過嚴格的背景調查,並且有有力的推薦信。可想而知,香娜是絕對不夠格的。

兩個月前瑪麗出了車禍,撞斷腿沒有法子工作。在她的大力推薦之下,公司破例讓香娜幫忙代班一個月。光那一個月的收入和小費就等于香娜兩份工的薪水,讓她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重點是,「約翰.史密斯」就是她清潔的其中一戶住家。

她的腦中浮現他家的樣子,豪華昂貴,冷淡得完全沒有一絲人的氣息。屋子里也沒有任何照片,或具有紀念性的擺設。在代班的那一個月,香娜從來沒有和他踫到面過,如果不是因為洗衣籃定期出現待洗的衣服,垃圾桶里偶爾出現垃圾,她真的會以為這是一間沒有人住的昂貴樣品屋。

香娜之所以會認得出他,是因為最後一次她打掃完要離開了,在樓下的大廳遇到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管理員面前領郵,管理員恭敬地稱呼他為「史密斯先生」,只看了他一眼,香娜就確定他一定是那間豪宅的主人。

他的人和他的家一樣。即使看似笑著,體內卻透出一股強烈的距離感,讓人完全不敢親近。

她有預感,這次山米扯上了一個燙手山芋。

「你知道,為什麼還要去綁架他?你難道不曉得,這個人一消失,警察絕對會去調查他身邊所有的人嗎?他的家人朋友公司同事,他的清潔女佣!警察查到我身上來只是遲早的事。天哪!他們一定會以為我是共犯……山米,你到底做了什麼?」她悲慘地扶著額。

「不是我綁架他的。」山米急急解釋。「兩天前,馬切羅說有個賺外快的機會,只要幫他看著一個人幾天就好,他會付錢給我,然後就完全沒有我的事了!」

「馬切羅?那家伙是個幫派分子,你竟然听他的?」香娜用力推他腦袋一下。「好,我們現在立刻去找馬切羅,把話說清楚。從現在開始,你跟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他要看守人質叫他自己另外再去找人,我們一毛錢都不會收,懂了嗎?」

「馬切羅死了。」保羅探頭進來插嘴。

「什麼?」香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昨天晚上出車禍死了,所以我們才不曉得該怎麼辦……」山米小聲證實。

「那馬切羅為什麼要抓這個人?」

強納也跑過來,三個青少年在她眼前排排站,一起無辜的搖頭。

也就是說,他們不曉得馬切羅跟誰合作,不曉得人質的身分,不曉得還有哪些共犯,只有一個活跳跳的男人關在牢里不知該如何處置?

香娜真想昏倒。

「重點是,這男人看見了我們的長相,我們不能放他走!」強納神經質地道。

第1章(2)

「閉嘴。」香娜用力吐一口氣。不夠,再深呼吸一口氣。還是不夠,再用力吐納幾次。「好,是你們來找我的,那麼這件事情就照我的方法來處理。」

她大踏步走回牢房前。

牢里的男人還是那副輕松自在的樣子,根本不像人質應該有的神情。

「史密斯先生,喝點水,吃點東西。」她拿起旁邊的一罐水和一袋零食,客氣地遞過去。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她的姿勢很滑稽,因為不敢太靠近,只敢站在離鐵條幾尺遠的地方,手伸得長長的。男人饒有興味地看了片刻,終于在她的手開始發抖時接了過去,零食往旁邊一扔,先扭開瓶蓋喝了口水。

「史密斯先生,這一切都是誤會。」她拿出自己最為友善、最講理、最有禮貌的語氣解釋道︰「如果我們保證不傷害你,平安地讓你離開這個地方,你能答應我們不要報警嗎?」

他的眉微微一飛。

「山米只是一時誤入歧途,這兩天來他們並沒有傷害你……吧?」她先回頭確定一下,三個青少年忙不迭點頭。香娜轉回來繼續說︰「而且你被綁架也不是他們的錯,充其量他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嘍羅。請你看在這些少年還有大好未來的份上,就算報警也不要提到他們好嗎?」

「嗯……」男人低沉的嗓音拖得長長的。

「我保證我們會立刻放你出來,我甚至可以給你一點錢,讓你坐地鐵回家。」她再加碼。

說完,四個人八只眼楮同時盯著他。

一股笑意又流回他眼中。約翰.史密斯搔搔下巴,狀似深思。

「我不確定……」他慢悠悠地開口,慵懶的南方口音若換在其他的場合,香娜甚至會覺得很好听。「畢竟被綁架了兩天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如果你們要放我走的話,嗯……我想我會直接走進警察局吧。」

「然後?」

「作偽證是犯法的。」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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