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倫終于從廚房走出來,手上端著一個茶盤,上面有一壺剛泡好的紅茶和四只杯子——因為杯子是四只不是三只,所以茜希覺得她真是個面惡心善的大好人。
雪倫強裝一臉無事,為每個人都斟上一杯茶。
當茶杯往她眼前一推,茜希突然遲疑起來。
「雪倫……你不會那麼狠心,毒死你新認識的朋友吧?」
雪倫雅致的眉一挑,茜希的心頭霎時像中了一箭。
「是,是,我喝,我喝。」她帶著悲壯的心情,仰頭一飲而盡。
好喝,正統的英式紅茶喝起來果然特別順口。
想了想,她又抬頭對原野很誠懇地說︰「原老大,你家的面,我叫還是要叫的,不過你想加料的那一天記得提醒我一下,我先買好腸胃藥備著。」
「算你識貨。」對于她就算被下毒也要吃,自己的面,原野非常的滿意,開始有找到知音的感覺。
「你不會換一家點餐嗎?」原仰忍不住插嘴。
堂弟給他一個大白眼。「你以為每家的面都做得跟我一樣好吃?」
「沒錯沒錯,原老大說得是。」頓了頓,茜希補上一句︰「不過主要是我的冰箱門上只有這里的菜單和電話。」
「……」
呃,原老大的臉又臭回去了。
原仰再度很辛苦地忍下大笑。
終于啊!
終于有除了他以外的人,也被整得人仰馬翻了,期待方茜希小姐的反應跟正常人一樣,無異是緣木求魚。
他看中的女人,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嗯,這個想法的佔有欲為什麼很強的樣子?
原仰先將它甩開,回到正題。
「從現在起,不準再偷看別人了。」他嚴正呵斥。「你就不怕被人抓到,惹上官司麻煩?」
不能再看了啊?
「可是……我作品還沒做完耶!」茜希揪著一張臉。
「那跟我有什麼關系?」原野挑了下濃眉。
「當然有關。」她熱切地把椅子移過去,拍拍他胸口,啊!好硬好結實。「原
老大,你可是我的靈感來源,你都不知道你的肌肉線條讓我的靈感多爆發,如果沒有你,我的人生就變黑白的,我的劇作就干涸了!」
原仰心里又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嗯!」原野听進耳里頗受用。
他的話不多,但絕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得非常清楚。茜希馬上巴上去,開始告訴他最近自己多了哪些作品。
雪倫看他們兩個哥倆好,一副哼哈二將的樣子,氣得牙癢癢。
「我看以後天天讓她看吧!反正他們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泠冷地說。
「……」原仰可不願意。
而且同樣率性而為的原野與茜希,看起來像是同一國的,他和雪倫倒像是另一國的。
這個區隔讓他心里的不舒服更加擴大,像是小男生發現自己喜歡的女同學要被搶走了。他立刻輕扣一下桌子,把所有人的焦點拉回來。
「今天的事就這樣算了,但是你從此不可以再偷窺別人!」要看也只能看他。
「啊?什麼?什麼算了?」和原野說得正高興的茜希回不過神。
「你!馬上,把望遠鏡,還給,不管是誰給你的那個人!」原仰咬牙道。
「喔,好啦!隨便!」她揮揮手,好像這件事一點都不重要,回頭繼續抓著原野說︰「還有還有,有一只花瓶,我的發想點是某一天早上你沖完澡,從浴室走出來,水滴從你的雙頭肌流——」
「方茜希!」
「啊?」
她回頭,發現她的新經紀人一副想把她拆吞入月復的樣子,她莫名其妙到不行。
做堂弟的在肚皮里快笑破。他對什麼藝術品完全不感興趣,不過捉弄他這個八風吹不動的堂哥才真正是好玩。
「你是不是該回去聯絡電窯的工人盡速來修理了?」原仰蹙了蹙眉眼。
「對喔!」她連忙跳起來。「原老大,我要回去了,哪天如果你感興趣,歡迎來我的工作室參觀。」
原仰直到現在都還沒被她主動邀請過呢!每次都是他自己眼巴巴找上門去的。
原野點點頭。「好,改天吧!」
「掰掰。」她愉快地對所有人揮揮手,眼光一對上原仰陰涼的眼光,撇了撇嘴︰「奴隸頭子。」
原仰登時氣結。
她走不到兩分鐘,雪倫也站了起來。
「我也要走了。」
原野伸手想去拉她,她森然一望,那眼神很明顯是短期之內都不給糖吃了,原野真是冤枉,明明他才是被偷窺的人,她干嘛一副都是他錯的模樣。
兩個女人離開之後,兩個男人坐在安靜的餐廳里,相對無言。
半晌,他堂弟輕笑一聲。
「搞不過她們。」原野搖搖頭。
原仰深有同感。
「你何時又跑回來的?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他堂弟又問。
「臨時決定的,不在原本的計畫之內。」
「很多事都不在原本的計畫之內。」他堂弟笑得意有所指。
原仰有一種心事被洞穿的感覺。
「你是自身經驗談嗎?」他反擊。
「噢,雪倫完全在我的計畫之內,相信我。」他堂弟老神在在道。
原仰輕哼一聲。
頓了頓,實在是忍不住,他還是開口問了。
「你對方茜希了解多少?」
「嗯,不多。」他堂弟搔搔下巴想︰「她喜歡吃白酒蛤蜊義大利面算不算?」
他干嘛在這個人身上浪費時間呢?原仰看一下天花板。
「我走了,再見。」
「喂,干嘛這麼現實?」原野好笑地拉住他。「听小智說,她以前好像去美國拜師學藝,後來才在山上的那棟老公寓落腳,頂多就知道這樣了——我說,你睡都跟人家睡過了,連她什麼底細都沒模清楚,會不會太遜咖?」
美國學藝?沒想到她口中的「師父」不是台灣的藝術家。原仰開始在腦中過濾,美國有哪些叫得出名號的陶塑或琉璃藝術家。
當然,她也可能是去學校學的。但從她提起師父的崇敬口吻,他認為那人應該是個名家才對。
「你怎麼知道我和她……睡過?」他對堂弟皺眉。
「拜托,我是干廚師的,廚師什麼都不靈,就鼻子最靈。她那件運動衫上全是你的古龍水味,你的襯衫——」堂弟抽抽鼻子。「全是她的香皂味,我就不信你們兩個只是一時起意,決定玩換裝游戲。」
「……」這人是狗鼻子嗎?
「以你這種工作狂,突然沒來由的一直留在台灣,回去才一個多月又跑回來,我還沒看哪個女人把你搞得這樣團團轉,你是認真的?」堂弟挑了下眉。
「絕對認真。你絕對想不到,要讓一個藝術家乖乖簽約有多難。」他避重就輕。
「哈!」堂弟又是那個意有所指的笑。
第7章(2)
那種心事被洞穿的老羞成怒感越來越強。
包糟糕的是,原仰甚至不確定自己被洞穿的又是怎樣的心事。
他煩躁地擺擺手,站起身。「我得走了,你看看要不要回去睡個回籠覺。」
「算了,人都已經到了這里,走一步算一步。」原野還是那樣的意有所指。
「我還是來發幾個做披薩的面團吧!總是不能讓這一趟白來。」
原仰重重地瞪他一眼。
「再見!」
他要出門時,背後突然響起堂弟低沉的嗓音。
「她那樣的女人,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
原仰腳步一頓,回頭。
「她那樣的女人,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原野重復一次。「如果哪天你死了,變心了,分手了,她在你的墳前哭完,或吐你幾口口水,轉頭不需要你也能過得很好——她不像你媽。」
她不像你媽。
原仰挑一下嘴角,不多說什麼,揮揮手離開。
回到家後,茜希越想越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