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她心里想的,永遠明明白白地攤在他眼前。
他喜歡。所以他決定回報以同樣的坦誠。
原仰將自己家族中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訴她,包括親情背後的丑陋,包括愛情背後的背叛,包括那紙胎死月復中的出版合約。
世人從來不知道這些內幕,只知道他們母子失和,並以為他母親選擇離開他而回到外公家是主因。
茜希慢慢拿起漢堡咀嚼。
等他說完,她的漢堡也吃了一半。原仰把它接過來吃掉,這次難得她沒有抗議。
等她的腦子終于消化完畢,茜希正式發表評論——
「果然還是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的死老百姓比較快樂。」
「是。」他點頭同意。
「那份原稿呢?」
「燒了。」原仰拿張餐巾紙,替她擦掉嘴角的美女乃滋。
「你讀過嗎?」她好奇地問。
「她先交了前七章。」原仰挑起一邊的眉毛,「這麼說吧!我只能告訴你,我並不喜歡故事的走向。」
「噢。」她撇撇嘴。「你就不怕你外公改天又慫恿你娘再寫一本?」
「我請了一個非常昂貴的律師,擬了一紙非常嚴格的合約,確保這樣的事永遠不會再發生。」他的笑容很淡,其下的森然卻令人發寒。
「可是那個出版商為什麼這麼好說話,三萬英鎊就讓你解決掉?」她支著下巴。
「第一,如果情況換成現在,他開價的就不只三萬英鎊了,但十幾年前,我也只是個剛創業的年輕人,再高的價碼他知道我也出不起。」原仰扯了下嘴角,「第二,一個過氣上流名媛的過氣婚姻本來就沒有什麼市場,三萬英鎊起碼可以保證是個現成的收入,第三——」
「還有第三?」她差點嗆到。
原仰對她搖搖食指。「第三,他和我外公即使一人分一半,也還有一萬五千英鎊,為了一紙不必出版的合約,一萬五千英鎊已經是淨收入了。」
茜希完全傻眼。
「你外公?一起分贓?」她大叫。
「應該說,我外公給與他‘技術性的指導’。」他微笑。
茜希坐在自己的腳跟上,心里有一種……惡心巴啦、肉麻兮兮,可以叫做「心疼」的情緒。
當年的他又是怎麼走過來的呢?
「你不要難過!」她突然撲過去抱住他,在他耳旁沒頭沒腦地低吼︰「我不會再讓那種人欺負你的!那種混蛋,你以後都不要再理他了。以後看到他,我會在他腳上吐口水!」
原仰的臉貼住她的胸口,感受到她急速的心髒在震動。
不會讓人欺負你……
他閉了閉眼。
從來他都是那個負責保護、負責提供的人,而這個個頭不及他肩膀高,銀行存款連他的零頭都比不上的女人,正抱著他,告訴他,她會保護他?
包神奇的是,他的每一個細胞都確信她一定說到做到!
教他怎能不愛她?
「方茜希,我愛你。」
他微微推開她一起了直直望進她眼底。
她的反應可愛到讓他想笑。
她先是瞪圓了眼一臉嚇到的樣子,然後搔搔後腦露出一點傻笑,半晌又歪了歪頭,不知在想什麼。
為了提防她的思路轉到某個令人無法預期的方向——這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事——他繼續往下說。
「方茜希,我愛你,但有一天你是不是也會讓我心碎?」
「誰知道?」她兩手抱在胸前瞪著他。「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誰知道火車會不會出軌?誰知道飛機會不會掉下來?誰知道被小三勾走的會不會是你?我什麼都不知道!」她重重地道︰「所以我很認真的活我的每一分鐘,每一分鐘都不後悔。」
無論發生再苦再難的事,永遠不回頭去懊悔。
他露出微笑。
「好。」
好?好什麼?她在分享人生哲學耶!
她又想搔頭了。最後,她輕咳一聲,決定禮尚往來一下。
「那個,咳,我應該也不是太討厭你。」
「謝謝!」他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感動狀。
「好了啦,少在那里搞什麼惡心巴拉的狗血劇。」
他的小暴君可以把所有感情完全投入在她的作品中,毫不保留,但要從她口中听見一句甜蜜的話,只怕很難。
「沒關系,我們有很多時間。」他輕聲說。
「不過我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幫我辦到。」
「什麼事?」
「你有沒有辦法幫我找到一個可以立刻工作的地方?」
他生平第一次,向一個女人示愛,她的反應是關在火爐房里三天!
原仰啼笑皆非,最後只能搖頭嘆氣隨她去。
幸好他真的找到了。拉斯維加斯有一位在地的琉璃藝術家,願意讓他們短期承租他的工作室。
雖然沒有帶來她的新配方,但茜希只是粗魯地擺擺手,把他們統統推出去。
三天之後,她正式升格的合法男友——也就是他,必須回倫敦一趟。
臨行前他去敲了下她的工作室門,里面傳出一聲很熟悉的惱怒咆哮,于是他無奈地提著行李離開。
回到倫敦,根本只停留一天不到,處理完所有待處理的公事,他又放心不下地飛回拉斯維加斯。
莎拉向他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她,但原仰就是不想她在異國出關的時候,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
他不想離她太遠。
這會是個問題,因為他們兩人實際上住在地球的兩端,等她出關之後,他們得好好談一下。
他飛回拉斯維加斯,正是她進工作室的第五天。
當初離開他並沒有退房,以免她出來沒有地方可去。
「方小姐幾個小時前已經出來,回你們的房間去了。」莎拉在手機那端笑著說。
原仰松了口氣,滑進飯店派來接機的豪華座車里。
既已出關,表示她的作品完成了。他滿懷期侍,不知那個讓她突然靈感大發的作品是什麼。
到了飯店,向櫃台要了房間鑰匙卡,他婉拒代提行李的小弟,自己提著輕便的行囊上樓。
寬敞的套房里靜悄悄的。
一個大約七十公分高的紙箱放在客廳的玻璃茶幾上,那應該就是她這幾天的成果。
原仰抑下偷看的沖動,先四處瞧瞧他的小暴君在哪里。
她在睡覺。
四柱大床上,她毫不文雅地趴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他悄悄走過去,拂開蓋住她臉的發絲。她的呼吸均句,臉色有些蒼白,一定是這幾天又沒有認真進食了。
搖了搖頭,他輕吻她的臉頰一下,讓她繼續安穩地睡。
回到客廳,忍不住再瞧那個箱子一眼,最後依然忍下偷看的沖動,他把筆記型電腦從自己的行李袋拿出來,連上飯店的無線網路,開始安靜地處理公事。
第9章(2)
她這一睡足足睡了十八個小時。
期間他已經和法國、義大利的「原藝廊」分店聯絡過,處理完兩名重要藝術家的合約,以及總公司的繁瑣公務,甚至擁著她在她身邊睡了幾個小時。為她叫的餐點冷了又換,換了再冷。
當房間里傳來一些動靜時,原仰正好與自己倫敦的秘書聯絡完畢,掛斷手機。
他先通知客房服務送一份餐點上來,然後走進房間去。
床上沒人,幾件衣服丟在浴室門口,刷刷的水聲從掩上的門縫流出來。
他推開門,只是斜倚著門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站在蓮蓬頭下的女人轉過身,抹掉臉上的熱水。
「咦,你還沒走?」
這個問題很令人氣結,但她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燦爛,他好脾氣地決定不予計較,雖然原仰很懷疑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經去過倫敦一趟又回來了。
「肚子餓了嗎?」他平穩地問。
「餓。」她點頭。「要不要一起洗澡?」
是男人就拒絕不了這種邀請,但極為有道德良知的原仰想起自己五分鐘前叫了客房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