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章柏言還是和這個軟弱的弟弟很不對盤。偏偏趙紫綬搬來紐約之後,竟然和查爾斯結為「姊妹淘」,兩人感情好得不得了,連他有時候都要靠查爾斯幫襯,才能在「前妻」面前討得了好。
風水輪流轉,真正沒天理。
「……好吧,但是這樣的機會極少,十三年來發生的次數不到三次,所以我們還是不算『分居』。」章柏言堅持。
「如果你想這樣說服自己的話。」戴倫抬起頭向上帝祈禱。「神啊,他不只把妹很遜咖,他還逃避現實。他是我父親。」
章柏言啼笑皆非。「听起來你好像對我有很多不滿?」
「不不不,父親,今天是你的幸運日,我是來拯救你的。」想了一想,戴倫的眉心忽然糾結起來,「噢,再想一下,或許我不該幫你出任何點子才對。」
「雖然我很肯定我不需要你為我操心,但是你若不介意的話,我還是想問一下︰為什麼?」
戴倫合情合理地指出,「你們的婚姻不能太完美,這樣我將來作奸犯科被抓到之後,才可以將一切怪到父母頭上。」
「……很高興知道我兒子是佛洛依德的忠實信徒。」
「而且隨時做好萬全的準備。」戴倫用手肘推老爸一下,咧嘴而笑。
「是,為父的甚是欣慰。」他拿起放在旁邊的公文,準備再把鼻子埋進去。
「嗯,再想一想,我還是幫一下忙好了。」善變的青少年又有了新的想法,「畢竟你們兩個趕快結婚,才能趕快再離婚。」
「你想湊合我跟你媽,就是為了要我們再離婚?」這下子章柏言的眉心挑進發線里了。
戴倫翻一下白眼。
「拜托,老爸!你和媽是我們同學里離婚次數最少的一對父母,你知道這樣讓我有多難堪嗎?」好歹他是棒球隊長,他有個形象需維持。
「原來這年頭的高中生不只比失去童貞的年紀,還比父母的離婚次數?」受教,受教。
「當然,而我每一年都輸!」戴倫扼腕地說。「你得了解,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任何人沒有離過兩次婚以上,人格一定有問題。」
「……謝謝你今天終于讓我知道,我的這一生有多麼失敗。」
「沒關系,趁著回家的路上,我們來替你想想辦法。」戴倫慨然拍拍他肩膀。
「戴倫,親愛的,我真的不認為,听一個十六歲小表的建議是挽救婚姻的良方。」
「來嘛,我又不是愛德叔公,找我諮商不收錢的。況且要挽救婚姻,還得先有個婚姻在那里。」
「……好吧,你說服我了。」公文再度放回旁邊的空位。
戴倫滿意地點點頭。
「我說一句,你跟著說一句,待會兒回到家里,你就這麼跟老媽說。」戴倫舉手要老爸看著自己。「嘿,女人!」
「嘿,女……慢著,你敢這樣跟你媽說話?」
「不是我要這樣跟她說話,是『你』要這樣跟她說話!」戴倫善良地提醒。
章柏言瞪著兒子很久很久。
「有時候,我真想知道那間昂貴的寄宿學校,到底都教了你什麼。」
「現在是buddy-buddy的時間嘛!大家不要太拘束。」戴倫揮了下手,一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表情。「你到底要不要學?」
「……好吧。」
「好,重頭來一次。嘿,女人!」
「嘿,女人──」
***bbs.***bbs.***bbs.***
「──我們今天就把話講清楚,我實在受夠了!」
趙紫綬慢慢的、慢慢的,猶如電影播放定格動作那樣緩慢的,抬起頭。
「……你在跟我說話嗎?」她禮貌地問。
「沒錯,我今天一定要讓妳知道,妳不能再把我當成二等公民。戴倫是妳兒子,瑞絲是妳女兒,而我呢?我什麼都不是!我堅持爭取一家之主在這個家中的合法……」章柏言撐不到兩句就笑場。「別怪我,這是妳兒子教的。」
「我們得把他弄出那間寄宿學校才行。」兒子的娘斷然決定。
章柏言大笑,陪她一起坐在地毯上,從後面環住她。
「妳們兩個在做什麼?」
「美勞作業。」他女兒瑞絲繼續在一張圖畫紙上涂鴉。「媽咪在幫我做明天要交的立體拼圖,我們要先把圖案畫出來,再剪下來,貼上硬紙板。」
章柏言揉揉她的發絲,偏著頭欣賞了一會兒。
「柏特,我是說真的,戴倫越來越詭異了,我剛才問他學校里的情況,他把話編成一段嘻哈舞曲回答我。」趙紫綬眉心揪起來。已經四十的她,看起來還是跟當年一樣。
「放心,他和所有正常的十六歲少年一樣。」章柏言老神在在。
「他是男生。」他女兒皺了皺鼻子。
十歲的瑞絲已經開始注意到男女之別;對她而言,「男生」是地球上僅次于蟑螂的第二大怪物。
「很抱歉,小痹,這是一個我們無法改正的缺點。」章柏言扯扯她的長辮子。
「嘿,爹地!」女兒把辮子搶回來。
「對不起。」他已經跟這兩個大小女人道歉道成習慣了。
「你確定現在的高中生都是用嘻哈舞曲對話的?」趙紫綬回頭問他。
「這表示他有音樂天分。」
「我听完之後,拍拍手鼓勵很久,然後告訴他,因為他的歌聲和舞姿太精彩了,所以我完全沒注意歌詞內容,請他用『正統』的方式再告訴我一遍。」趙紫綬頓了一頓,宣布︰「這一次他改唱饒舌歌。」
章柏言嘆口氣,親親她頭頂心。
「紫,我們去參加過無數次家長會,學校的環境確實是最好的,戴倫也很受師長喜歡。相信我,如果他有任何變壞的跡象,那個鐵血校長首先饒不了他。」他們學校可不是年年出個一年級就能升上隊長的棒球小明星啊!
「那就好。」趙紫綬略略放心地轉回正面。「想想看,才沒多久以前,他還在家里滿地打滾呢。」
「包得跟毛線球一樣。」章柏言不勝唏噓。
「現在已經六呎了。」
「而且還在發育之中。」
「偏偏只長個子不長肉。」
「不過身體健康就好。」
案母兩人對望一眼。
「唉!」時光匆匆。
瑞絲受不了地搖搖頭。
「我們下個星期結婚,我已經讓莎拉去訂餐廳,做邀請卡了。」章柏言閑聊似地開口。
「嘿!你連問都沒問過我就決定了?」趙紫綬頂他的胃一下抗議。
「我已經問過太多次了。喏,如果妳嫁我,我們就不生第三個小孩。」章柏言索性收攏雙臂,將她緊緊鎖在懷里,免得她做怪。
「我們本來就不打算生第三個小孩!」趙紫綬立刻回頭想注視他,無奈他抱得太緊,竟然動彈不得。
「那就是!妳如果不結婚,我們就生小孩。」
「我才不要再生呢!」誰想當高齡產婦?
「結婚與生第三個小孩,妳只能選一樣。妳要哪一個?」
「我不要生小孩。」
「那好,我們就結婚。」他拍拍長褲上的毛屑。「莎拉已經把宴客名單擬好了,明天會傳真過來讓妳篩選。」
慢著!為什麼突然之間她就答應結婚了?趙紫綬連忙轉身。
章柏言在書房門口停下來,溫柔地對她微笑。「紫?」
「做什麼?」
「我愛妳。」
……該死的,這一點都不公平!
「我也愛你。」她像斗敗的公雞,什麼反對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章柏言吹著口哨踏進走廊,他兒子,偉大的未來愛情諮商名師,已經等在那里驗收成果。
「如何?」戴倫挺起腰桿迎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