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關部的沈淇淇,經理好像有事找我……」淇淇遲疑地說。
「噢,經理正在進行一個電話會議,請你在外面坐一下。」張曉芯出奇地親切,完全沒有她想像中總裁辦的人會有的傲慢。
終于又過了十分鐘,陰大人可以見她了。
一道僵得挺挺的身軀,同手同腳地走進最高領導人辦公室去。
淇淇目不斜視,甚至不敢多打量幾眼。
面前是一張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後頭坐著一個高瘦優稚的男人,此刻正低下頭用他黑色的百會穴對著她。
他對面有一張空椅子,淇淇像個僵硬的機器人,自動自發坐進去。
又翻閱了幾份文件,提筆簽下幾個名字,陰大人終于抬起頭。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那對眼神真是精明中藏著干練,銳利中帶著探索,正直中蘊著陰險。
陰岳一看到她就差點笑出來。
「呼吸!」他手中的鋼筆敲敲桌面。
「什……什麼?」淇淇的臉色已經發青。
「呼吸。不要屏著氣。」陰岳平靜地指示。
啊,原來她一直屏住呼吸!淇淇連忙吐出一大口氣。難怪她覺得空氣好像很稀薄,還以為二十一樓就是氣壓太低,高處不勝寒。
「經、經理,你有什麼事要找我嗎?」她結結巴巴的。
還好這次終于沒有「陰經、理」的慘劇。
「我記得我還欠你一個人情,你有什麼要求直接說吧!在我能力所及,我會盡力做到。」
他說得輕描淡寫,沈淇淇听得心驚肉跳。
是這樣的,公司里人人都知道,陰岳是以嫉惡如仇出名的……呃,等一下,好像也不能這麼講,畢竟他自己也是大奸大惡。
應該說,他是以公正不阿出名的,生平最恨人家走後門。
他們公關部這次會落到被留校察看,還要被裁員,就是因為陰大人發現有許多小主管或專員是股東的三親六戚,掛名領干薪。
這些人,以前孫總裁都沒敢全栽,陰大人這次就是看準了他們下刀。
這些股東里不乏父執輩的人,和孫老董關系深厚,老早就鬧到老董那去了。可是,陰大人穩如泰山,說三個月就三個月,再大的壓力也扛得住。
那,陰大人現在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一陣冷麻從背心竄到頭頂,淇淇汗涔涔,覺得自己表示忠心和立場的時間到了。
「經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挾怨報復的!」
挾……?
他第一次知道「挾怨報復」是這樣用的。
陰岳揉了揉眉心。
「你就這點程度?」他指的是她的中文程度。
淇淇以為陰大人是在說自己「順藤摘瓜」的程度太低,這下更要表明心跡。
她挺胸大聲說道︰「是,經理!我的程度很低的,真的很低很低的!您千萬放心。」
「……」
第2章(2)
被他無言打量的這幾分鐘,她猶如站在燒紅的火炭上一樣難熬。
「真的沒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他清冷地問,「我的個性不太喜歡欠人。」
真的沒有!陰大人,你不要再試探了,我是個忠誠正直、從不打蛇隨棍上的好人。
「大人,你昨天已經幫我打電話拾我媽,這樣就是還我情了,真的。」
陰岳揉了揉眉心,淇淇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依然有些青白。
「你知道你們公關部這個月底要打考績吧?」他索性直接點一條明路給她。
「是啊是啊,所以經理我可以回去工作了嗎?」淇淇立刻把那條路放上一個大大的路障。
陰岳放下手中的鋼筆,往椅背上一靠。
「沈淇淇,就我所知,新來的馬經理並不怎麼喜歡你?」
「是啊是啊……呃?」干嘛說得這麼直接?真傷人。
不過,也是事實就是了。公關部新換上的馬經理就是認為編輯組的存在很不必要的那種人,找間工作室外包方便多了。既然考績是馬經理打的,時間一到難保不會把她們兩個一起踢走。
陰岳又看了她一會兒,眼神頗有深意。
沈淇淇也看回去,眼神力求純潔。
陰岳再看著她。
她再看回去。
一陣沉默之後,陰大人眼里的無言更濃了。
「你知道你的考績是誰打的嗎?」索性他再講得更白一點。
「嗯,部門主管!」
「你知道你的部門主管打好考績之後要送給誰簽嗎?」
「嗯,人事主管。」
深呼吸了一下,陰岳決定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走。
「那人事主管看過之後要送給誰簽呢?」
「什麼?不是人事主管簽簽就好了嗎?」淇淇大驚失色。
陰岳又抓起了那支鋼筆,淇淇真擔心比她家電視還貴的一支筆就要被他捏碎了。
「那人事主管簽完呢?」陰岳忍著脾氣往下問。
沈淇淇的雷達終于靈光了一回,諂媚地笑︰「陰經……不,經理大人你。」
總算。
陰大人森森地刮了她幾眼。
「所以呢?」他都已經說欠她情了不是嗎?
「所以,經理,你快放我回去工作吧!」小文編淒淒慘慘地開口。
陰岳輸了!
他眼里現在已經不只是無力,而是無生命力。
「你到底是怎麼進我們公司的?」他們公司不是走精英路線嗎?怎麼會來一個這麼兩光的人?
沈淇淇立刻虎的一聲站起來,精氣神十足的對答︰「報告經理,我是憑著實力考進來的!我很會考試!」
絕對沒有走後門,不要開除我。
「……」半晌,陰岳抹了抹臉。「你給我出去。」
「是!經理!」得償所願的小文編喜孜孜的出門去。
身後和她浪費了一堆時間的陰大人只想把她斬了。
※※※
本來這是一件小事。
這真的是一件小事。他欠了人情,對方不介意,那事情就算揭過。
可,也不知道為什麼,陰岳就把那個胡涂散人給記上了。
幾天之後他忙到一個空檔,無意間瞥見擺在辦公桌對面的那張椅子,幾天前一張憋氣憋得發青的臉莫名地跳上腦海。
想了想,他打電話給外頭的張秘書。
「讓人事部把公關部兩名文編的資料送上來。」
張秘書立刻通知下去,兩個檔案不久便送了上來。
陰岳把其中一個隨手往旁邊一放,只打開印有「沈淇淇」名條的檔案。
里頭有一張她當初求職的履歷表。他看了一下——
嗯,私立C大的。
C大算是一所普普通通、不好不壞的學校。她當初大言不慚,說她憑實力考進來,又說自己天生很會考試,陰岳還以為她讀的大學有多好。
他輕哼兩聲,有一種好像抓到誰小辮子的愉快感。
于是接下來幾天,某個日理萬機,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的男人會「無意間」經過完全不順路的三樓,驚得公關部人人自危,以為經理大人正式出巡,為的正是不久之後的考核。
到了第五天,淇淇和明琇又一起留在辦公室吃便當。
「喂,你有沒有听說?陰大人最近常常在我們部門外晃來晃去。」明琇坐在她旁邊啃排骨。
「事已至此,一切听天由命吧!」淇淇慨然長嘆。
「你上次去他辦公室,兩個人到底說了些什麼?」明琇興致勃勃。
「真的沒什麼。」淇淇把啃得干干淨淨的骨頭吐出來,「都這麼多天過去了,既沒有人調我職,也沒有人叫我去打掃,你的劇情徹底被破解了。」
「嘖!這表示送你去和親都沒用了。」明琇撇了撇嘴。
「你這個賣友求榮的家伙!」淇淇正氣凜然地指住她鼻子。
叩叩。
「……」
為什麼,那只古銅的手那麼熟悉,那只腕上的手表那麼熟悉,連那聲叩叩聲都那麼熟悉呢?
淇淇呆呆抬起頭。
經理大人深不見底的黑眸定住她,那張不苟言笑的俊臉甚至有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