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這種地方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越待越無趣,我要回高雄去了。」頓了一頓,他故意加一句,「我相好的也都在那里,不回高雄沒漂亮女人睡啦!」
「好,我馬上幫你把行李準備好。你何時要動身呢?」她盈盈淺笑著。
「奇怪了,我說我要去找別的女人耶!妳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妳這樣像一個做老婆的人嗎?」江金虎雞蛋里挑骨頭。
「丈夫是天,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哪有我們女人插話的余地?」梅玉心恭良地垂下長睫。
江金虎對她的識大體簡直滿意到不能再滿意。
「好,妳識本分就好。反正只要妳乖乖地守在這個家里,我還是會盡做丈夫的責任,好好給妳照顧的。」
「那真是感激不盡了。」垂下的眼中閃過一絲笑諷之色。「你這趟回來台北的公事都辦完了吧?」
「馬馬虎虎啦。」江金虎擺擺粗大的手掌。
這是他另一個要趕快逃的原因。
之前與「春和堂」的那一段,其實出發去救老婆是表面上的原因,私下他已經跟台北萬華一帶的一名葉姓角頭說定了,藉這個理由和鐘老大公然翻驗,然後兩個人把他北南兩地的走私點吞了。
結果和鐘老大臉沒翻成,反倒被他這個「水某」和平解決。這次他來台北就是找葉天行說這件事的。
平時雖然都是阿諾在動腦筋,但江金虎也不傻,幾天下來早就想明白,自己干嘛當那個出頭結怨的冤大頭?于是,很不幸地,談判破裂。葉天行指責他不講信用,他卻認為跟鐘老大翻臉又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這下可好,在台北又留了一筆爛帳,還是趁阿諾發現之前快閃!
「一個火大的阿諾可比兩百個葉天行難應付多了。哈哈哈!」他不知不覺把心里的話全講出來。
「是萬華的那位葉先生嗎?」她把玩書頁中的繡花小箋。
「妳怎麼知道?」
「前陣子我們吃早飯時,你和我聊過啊。」她抿唇一笑。「那位葉先生可不好相與呢!我幫你收拾一下行李,一會兒我也送你到機場去。」
江金虎沒意見。
其實,有個像梅玉心這樣懂事的大老婆,也挺不錯的呢!
簡易的行李收拾好,夫妻倆、小方與一位司機坐一輛車,其他兄弟們包幾輛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松山機場而去。
車程中,梅玉心仿佛又回到一個月前的陌生疏遠,只是靜靜看著窗外,江金虎幾次試著逗她說話,都只得到幾個心不在焉的回應,和含混的微笑。
到最後,笑也沒了,偶爾回過頭來,用深思的眼神看他,看得連江金虎這樣的大男人都被看毛了。
「靠!妳要是那麼不爽老子回高雄,不會一起來?」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嚇一跳。
開什麼玩笑,他又不是好日子過多了,平白沒事拖個老婆跟在身邊管頭管腳!
不過梅玉心也不太管人就是了,而且還會陪他聊天——雖然說他的生命里能聊天閑談的對象著實不少,但那些人就是和她不一樣。他們不像她一樣,是真正听得津津有味,而不是假裝感興趣,或只是迎合他而已。尤其她三不五時露出的崇拜眼神,真的很能滿足他的自尊心……
不行不行,想太多!他是一家之主,他要把梅玉心安置在台北,她就得乖乖待在台北!
「不用了,以後你要去的地方,不見得適合我跟。」她的笑容有些飄忽。
車子冷不防顛簸一下!
江金虎朝前座破口大罵,「阿陳,你車怎麼開的,連平平的路都會打顛?」
說時遲那時快,車子猛然靠路邊一停,駕駛座上的人打開車門,飛快逃逸無蹤。
江金虎一怔,按下隔開前後座的防彈玻璃板。
「小方!小方!」坐在駕駛座旁的小方,竟然頭一歪軟倒了!
這小廝一天到晚出事,說來也真是倒楣。
江金虎警覺心大起,探了探小方的頸動脈,確定它跳得穩當,八成是一上車時就中了麻醉之類的暗算,給人弄昏過去。
下午五點多,夕陽將半邊天染成橙紅,車子停在荒僻的山路旁,其他兄弟全無蹤影。
「媽的!太托大了,被人調虎離山。」江金虎暗咒一聲,回頭盯住妻子。
方才一路上顧著說話,又仗恃著兄弟的車就在附近,竟然沒注意到他們已經和其他人走散了,一轉方向,往木柵山區而來。
「金虎,發生了什麼事?」梅玉心一只軟荑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到底是見慣大風大浪的男人,江金虎迅速寧定下來。
阿陳八成是被收買了。現在得先弄清楚是哪個人打算陰他。
倘若只有他一個人不打緊,砍砍殺殺的事也不是沒做過。但身旁拖了一個她——江金虎太清楚,妻子若落入對方手里,可能遭遇何種下場。
「妳緊跟著我!」
他下了車來,繞到妻子那一側將車門打開。梅玉心才剛跨出車外,陡峭筆直的山路上下兩方,同時有幾部黑車包圍而來。
點子出現了!
下方的車先抵達,在他們三公尺遠停住。為首的黑頭賓士車門打開來,葉天行步出車外,嘴角掛著一抹冷笑。
「哎唷,這不是金虎小老弟嗎?怎麼車子在半山腰拋錨了?要不要我載你們一程?」
葉天行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形矮小瘦弱,牙齒因長期嚼檳榔而顯得紅爛,細小的眼楮瞄向他身後的女人,驚艷之色一閃而過,隨即是某種陰森的笑意。
江金虎不動聲色,將妻子拉到魁偉的身後藏好。
「葉桑這樣多禮數?我只是回高雄一趟而已,不必勞駕你來替我送行。」
葉天行向手下使個眼色,前後左右的人霎時全圍攏了過來。
「江金虎,明人不說暗話,今天不是我不講道義,先悖離約定的人是你!」葉天行皮笑肉不笑地扯一下嘴角。
「姓葉的,要合作將來不是沒機會,一個談不攏你就急著殺雞取卵,名聲傳出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葉天行冷笑一聲。「那還得你有命傳出去才行!你不跟我聯手對付姓鐘的,我只好跟姓鐘的聯手對付你了。」
所以葉天行和鐘老大掛上勾了?
這可奇哉怪哉,他和葉桑私下的協議,鐘老大當然不可能知道,現在這兩個人會扯上關系,必然是中間有人替他們穿針引線……不知這家伙是誰?
八成就是阿陳那兔崽子。嘿!
江金虎狂氣一發,張揚的黑眸更顯出睥睨。
「連姓鐘的我都沒看在眼里,你算什麼貨色?我說葉天行,你還是趕快退出江湖,回老家去賣咸酥雞吧!老子要是心情好,還可以叫兄弟免你這攤的保護費!」
「媽的,給他點教訓,大家上!」葉天行氣歪了嘴,揚手大喝。
「啊!」梅玉心被推回車子內,車門轟然甩上。
「鎖好!」他低吼一聲。
乒乒乓乓的肉搏悶聲隨即響起。
圍過來的黑衣小弟起碼有一打,人人手上不是握球棒,就是握粗水管。
梅玉心終于真正見識到丈夫的勇悍。
他一開始手無寸鐵,幾個回合之後,手上便突然多了一根水管,再過幾回合,水管變成木棒,再過幾個回合,木棒變成鋁棒。可惜有槍的人都守在葉天行身邊,否則搶到了槍,他們要逃就容易多了。
他的身上挨了好幾下,額角同時滲著汗水與血水,但他雙眼明亮,神采飛揚,倒像是小男生在玩心愛的游戲一般。
接著她開始感覺到局勢在轉變。
一開始葉天行的人馬仗著勢眾,攻擊此起彼落、一個被踢倒了另一個繼續跟上。而江金虎無論身上挨了幾下,從頭到尾不吭一聲,越戰越勇!敵人踢中他一腳,他必還其兩腳;敵人打中他一棒,他回手將人撂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