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童年關她什麼事?嗚……她爸爸在她中班結束的時候就調職到台北,他們全家是在她上小六的時候才又搬回台南來的,當時她早就忘了有這麼一個人了。
「欲加之罪……」
她微弱的反駁在一記拳頭重重捶到她旁邊牆上的時候戛然而止。
磅!
「好,那讓我告訴你,你做了什麼事!自從你說我是偷了那個什麼遙控汽車的人之後,所有的小孩圍著我叫我是小偷!他們日復一日拿這件事來取笑我,幫我取了各種難听的綽號,從‘小偷’到‘壞人’到‘強盜’到……反正所有你想得到的難听話我都被罵過了。」
「所有小孩都孤立我,再也沒有人肯跟我玩,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就欺負我,我腿上沒有哪一天沒淤青的!整個幼稚園期間我再也交不到朋友,最後終于升上小學。你以為問題這樣就解決了嗎?並沒有!」
「同一批小孩升上小學之後,依然是我同學,于是我的國小前兩年依然在眾人的指指點點和嘲笑中度過。」
「因為你,我被迫天天運動,跑步跳高跳繩打籃球,就是為了強迫自己趕快長得比別人高大,別人就不敢欺負我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整個小學幾乎都沒有朋友,甚至一天到晚跟人家打架。你自己倒好,隨口丟了句話轉學就到台北去了,我呢?所有的苦果都是我在承受,結果,你竟然跟我說,你、沒、錯!」
他濃濃的怨怒陰麗華完全感受到了。
可是,這個小筆事不就是告訴我們——
「偷別人東西是不對的」
磅!
「我沒有偷那個遙控車!」
「在你的書包找到…」
磅!
「我不曉得車子為什麼會在我的包包里!」
她淒慘地看著那缽大的拳頭。
「已經十幾年了…」
磅!
「對我來說可是歷歷如昨!」
嗚,她找不到話說了。陰麗華被逼到想哭。
黃光磊越想越恨。整個小學六年他完全交不到朋友,除了那個因為是外籍新娘的小孩而被同學嘲笑的宋輝煌。
他們兩個可以說是同病相憐,都是邊緣人,最後才會誤打誤撞結為莫逆之交;這樣一想,好像也不見得全然都是壞事……不行,他不能這麼想。
今天終于和那個罪魁禍首重逢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過她!
「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陰麗華完全地氣若游絲。
「哼!你給我道歉。」
「對不起。」她火速說。
「……」
道歉來得這麼快,一點滿足感都沒有。黃光磊不甘心就這麼放過她,可是真要想拿她怎麼樣,一時也想不出來。
「總之,你給我記住!這筆帳,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等我想起來要你怎麼還之後,你給我提著腦袋乖乖還回來!」
第2章(1)
「吃隻果?」
一顆咬到快剩果核的隻果湊到她面前。
「……不用了,謝謝。」陰麗華森幽幽地謝絕。
「那我就不客氣?!」本來就沒在客氣的陳九湘繼續喀嚓喀嚓把隻果啃掉。「陰同學,你最近臉色不太好,怎麼樣?心情不好?」
其他幫的幫眾霎時投給她們幫主尊敬的一瞥。
怎麼你從陰同學臉上還可以分辨她心情好和心情不好的差異?
「有一點……」陰麗華低下頭。
陳九湘不禁抖一下。她只是想說偶爾也要關心一下幫眾而已,可是這一尾實在是讓人家越關心越「寒心」。
「陰同學,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我就算幫不上忙,听听也是可以分憂解勞的。」她慷慨地拍拍胸脯。
有一瞬間,陰麗華真的考慮把自己的煩惱說給陳九湘听。可是,一來她實在不習慣跟別人分享心事,二來她想到,陳九湘哈黃光磊已經哈很久了,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把那家伙的惡劣本性說給陳九湘听。
想了半天,青、藍、綠、紫各種恐怖的顏色在她臉上交錯而過,旁邊幾個幫眾全在那里吞口水忍著不尖叫逃跑;終于,慘白固定為她臉上唯一的顏色,陰麗華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陳九湘的喉嚨咕嘟一響,發誓她看到陰同學嘆出來的那口氣在冒白煙。
「哈哈,那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嗚,原來幫主也不好當!
突然教室門口有個男生班的人探進頭來叫︰「陰同學!你們班有沒有一個叫陰麗華的同學?教務處有事找。」
若這個男生不講,大部分的人早已經忘了「陰同學」還有個本名叫陰麗華了。
「有!」陳九湘兩大步跳過去把那張叫人的紙條拿回來,遞給事主。「快看快看,教務處找你干嘛?」
一群人全好奇地包圍……呃……包圍在五步遠的地方。
陰麗華青白的手指伸過去,慢慢把紙條挑開。上面什麼都沒有多寫,只有一句「陰麗華同學請速至教務處報到」而已。
她想了一想,以極慢的動作抬起頭,鬼氣森森地說︰「上面沒有寫。會不會是我上次的數學小考,只考四十七分……」
「不會吧?教務處不會管到我們數學小考的成績吧!」陳九湘唬了一跳。
「他們是教務處啊……」除了這點,陰麗華也想不起來教務處還有什麼可能找自己去。
「那就,保重了。」
于是,一干人含淚目送。陰麗華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心情,踏上教務處之旅。
午休時間就要開始了,陰麗華每天中午一定要午睡,這是讓她能在陽氣旺盛的白天活動一整天的重要因素。現在跑去教務處听訓,就表示會壓縮到她的午睡時間。她重重嘆了口氣,本就毫無血色的臉龐看起來更寒澹了。
「喂!」猛不期然,一只蠻橫的大手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拖到旁邊無人的角落。
「哇——」陰麗華慘叫出來,「我沒錢我沒錢……」
一個高大的陰影罩了下來,屏蔽了正午的猛烈日光,但是陰麗華並沒有覺得涼下來,事實上她整個人燒滾滾,簡直比被晾在曬衣竿上更火燙。
「你是一天到晚被人家搶錢是不是?老是幻想人家要搶你的錢!」黃光磊盤著手,好整以暇地道。
這個世界上,除了某人,再不會有人有這麼烈的陽火了。
「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她慘叫。
看他額角猶淌著熱汗,一定是剛才打球去了。古銅色的臉襯著白亮閃耀的牙齒,一雙眼楮不懷好意地發亮著,整個人看起來既健康陽光又閃亮,簡直就像把天上的日頭整顆揣在懷里一樣,陰麗華站在他身邊的感覺也差不多是這樣。
好燙!好燙!燙到她快受不了了!每次被他燙到一下,她就要打坐上好久元靈才能恢復。
「你不要過來……教務處在找我……我要是不去報到的話,他們就會發現我失蹤了,然後他們會報警……」
這個好像是電視里人質跟黑道綁匪對話的台詞?
黃光磊嘿嘿冷笑,一個跨步就縮短了她那雙小短腿辛苦拉出來的距離。
「教務處,你是說這個?這種公假條你要幾張,我寫幾張給你。」
「你、你……假傳聖旨……」她抖著手指住他鼻子。
「少唆!」他是籃球校隊,平時很容易就申請到出公差的名義,所以拿幾張假的公差條辦點私事根本不算什麼。「喏,這個是門房的通行令,出去幫我買酸梅湯。」
「你、你……」這家伙竟然假傳聖旨把她召過來,就為了要叫她出校門幫他買酸梅湯?
黃光磊看著她瞪大了那雙黑溜溜的眼珠子,不禁有一種快意的滿足感。欺負她會讓人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