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 第15頁

開玩笑,她才不要一個人被留在營地里。

火光只照亮他的半張臉,那雙嚴苛的眼神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打開手電筒,朝樹林深處投射而去。

林間仍然寂寂。

「應該是小動物吧!不理牠!」他斂去所有嚴峻,輕松地走向帳篷,拿出一個寶藍色睡袋。

「如果是熊怎麼辦?牠會不會半夜沖出來把我們全吃掉?」她又著了慌。

「這一帶沒有熊出沒。」他很想笑出來。

「你怎麼知道?這里是深山!山里一定有熊,這是定理。」

「哪一門子的定理?」他納悶地問。

「……電影都這麼演的。如果主角在森林里迷路,一定會遇到熊;如果掉到河里,前面一定有瀑布;如果在城市里落難,街角一定會沖出一輛車子把其中一個人撞倒。」梁千絮囁嚅地說。

他老是轉過身去、背心抖個不停的畫面越來越礙眼了。她想。

安可仰又花了點時間,深呼吸幾下,才神色如常地轉回來面對她。

「帳篷給妳用,睡袋歸我的,我拿一件薄外套給妳蓋。」

梁千絮嘟囔兩句,鑽進帳子里生悶氣。

背後有人拉一拉她的衣角,她回過頭來。

眼前的火光被一個陰影遮住。

五分鐘後,安可仰用水撲熄了火堆,帳篷門口有一些模索的聲響,不久,她感覺他也躺下來,隔在她與幽黑的世界之間。

罷才好象發生了什麼事?她在腦中重演一次。

安可仰拉住她,她回頭,她看見他的臉,他彎,然火光暗了一下。

不,不是火光暗了一下,是有人擋住她的視線,讓她看不見火光,接著她覺得嘴唇熱熱的……

不想了不想了!什麼事都沒發生!她連忙拉高臨時的覆蓋物,強迫自己睡著。

他的薄外套有一種淡淡的男性氣味,說不出來是何種感覺,總之,很陽剛,也很有安全感。

她恍然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了。以一個二十五歲才談過初戀的龜毛女人來說,她似乎太容易讓他接近了,因為他老是挑在她最脆弱的時刻出現。

雖然沒有交談,梁千絮一直能感覺到他的清醒,腦中彷佛可以看見他睜著冷靜銳利的視線,凝望著林蔭深處。

一個在山野里優游自得的都市人。一個不務正業的律師。一個有著狩獵者氣息的男子。一個穿手工縫制高級衣飾的白領階級。一個和青春期少女斗氣的幼稚男人。這些,全都是他。

他究竟還有多少面貌呢?

微風將她的胡思亂想吹往天際間,翱翔在漫無邊際的蒼穹問。他的呼吸聲,與樹葉的摩挲聲,猶如一段平穩的催眠曲。

將入睡之際,她才察覺,半個鐘頭前的恐懼,早已在他的氣息籠罩下,蒸發殆盡……

第五章

安可仰吻了她。

足足過了一個星期,她才確認了當時的「火光暗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被男人吻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呃,她的意思是,她並非從未被人吻過。以她和初戀男友來說,他們倆當年也是一天到晚窩在他的住處里--看書。

不,除了看書之外,他們也常常一起在床上--看電視。

不不,想一點初吻的事,他們確實曾經有過一個甜美的擁吻--好象是他跌倒,不小心趴在她身上,乘勢就踫到嘴了。

梁千絮無言以對蒼天。上帝,謝謝?賜給我一個如此乏味的人生。

懊死的,他為何吻她呢?雖然他的吻法極淺,只是嘴唇輕輕印一下,然而,她彷佛仍然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呼在自己唇上……

「對啊,他為什麼吻妳?」鈴當手肘頂在辦公桌上,下巴放在兩手中,興味盎然地盯視她。

「喝!」她又把心聲給講出來了。天殺的!她為什麼就改不掉這種自言自語的習慣?「鈴當!妳何時冒出來的?」

「我坐在妳對面好一陣子了,連午餐都快吃完了。」鈴當捧起剩下的生菜沙拉,津津有味地嚼著。

「妳中午只吃沙拉,營養夠嗎?」她又開始嘮叨了。

「我在減肥啊!」

「減肥?」梁千絮詫望著她沒幾兩肉的縴軀。「妳還有哪里需要減肥?」

「妳看我的『蝴蝶袖』!不管,這個夏天我一定要把多余的肥油減掉……等一下,梁姊,差點就被妳扯開話題。別想躲,那個歐吉桑是在哪里偷吻妳的?」

一股熱紅燒上梁千絮的頰。「沒妳的事,快吃!吃完之後去幫老王看一下店,讓他跑一趟郵局。」

「我又不會煮牛肉面。」鈴當抗議。

「學啊!」梁千絮白她一眼,低下頭研讀最新一期的醫學雜志。

夏天已經過去了大半,高溫卻絲毫未減。醫務所的冷氣機苟延殘喘著,隨時都有可能壽終正寢。

呼嘯聲響,一輛光鮮的跑車從醫務所門口疾馳而過。鈴當立刻跑到窗戶旁探頭探腦。在這平靜的小山村,觀察偶爾闖入的陌生人已經成為全村的主要休閑活動。

「嗯……是一個長得好漂亮的女人,好瘦哦!身材真好。」鈴當回頭問她︰「對了,梁姊,我正要去找老王,妳要不要叫一碗面過來吃?」

「不用了,我吃飽了。」她心不在焉地回道。

「那我走!」鈴當輕快地離開醫務所。

這期醫學雜志的主題是「SARS的預防與治療」。SARS是經由飛沫傳染,例如接吻……她連忙眨眨眼楮。

沒有呀!文章上並沒有寫「接吻」這一項,她看到哪里去了?

哎!她的老毛病真的應該改一改,每次心里想什麼,口中不知不覺就講出來。

安可仰吻她又不是什麼大事。本來沒人知道的,她自己一說,反例給那丫頭听去了。

還記得她當住院醫生的第一年,也是在午休時間胡思亂想,結果不小心說出主治醫師與護士長的婚外情,害自己被--

「被如何?」

「被冷凍了兩年,差點連總醫師都升不上去……」梁千絮火速抬頭,一張精致到令人說不出話來的臉龐盯望著她。她嚇了一大跳。「妳是誰?」

「敝姓凌,凌曼宇。」大美女友善地伸出手。

老天,她可真是漂亮,梁千絮眩了一下。高挑的身段起碼有一七五吧!名家設計的短發貼覆在完美的頭型上,臉容輕妝淡掃,清麗動人。

她也瘦得離譜,卻一點都不干扁,無袖針織上衣將她優美的胸線勾勒得一清二楚,正是鈴當最渴望的那種身材。

「妳好漂亮,不去做模特兒太可惜了。」梁千絮喃喃。

「事實上,我和朋友合開了一間模特兒經紀公司,所以多少算有一點關聯。」凌曼宇嬌艷絕倫地微笑。「隔壁的警察局沒人在,所以我過來問一下。請問妳知不知道安可仰先生人在哪里?」

安可仰。當然了。活色生香出現在清泉村的大美人,還有可能會來找誰呢?她的心立刻冷下來。

「請問您有什麼事要找他嗎?」梁千絮,這不關妳的事。

「我要和他商量一點家務事。」凌曼宇優雅地揮揮手。

「家務事?」這真的不關妳的事!別再問了。

「是的。」凌曼宇拋給她一個美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笑靨。「我是他女兒的母親。」

「姓凌的,妳不要打著我的名號在村子里招搖撞騙!」

「笑話,你有什麼名號可以讓人招搖撞騙?」凌曼宇冷笑一聲。

真是豬窩!

她一踏進門就聞到一股酸味,粉刷的白牆已漸漸剝落,天花板角落還有幾處壁癌,更甭提客廳里四處散放的報紙和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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