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圖 第5頁

「嗯。」他的嘴角放松了一些。

「花店本來指派另一位店員過來服務,听說郎先生反對她進入辦公室,所以我只好搭一早的班機飛回來。」葉以心盡量把抱怨的語調藏住。

「我已經說過,這里是我的辦公室,我不喜歡陌生面孔來來去去的。」他繞回辦公桌後方坐定,不理她,開始看一份文件。

葉以心覺得有必要和他說清楚。「我們的員工手腳都很干淨,您這種心態對我們很不公平。而且以後難保不會有我必須請假的時候,換個人來上工真的沒有差別的。」

「我已經看習慣了你的作品!要我接下來一個星期面對不知道哪個阿貓阿狗插的花,那不是很辛苦嗎?」他的話讓人听了就想磨牙。

「那麼,只要您不介意,下一次可以等我請假回來……」

「我介意!」他拿起一份公文打開來。談話結束!

「……是。」

餅分,又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她是花店的人,根本沒有必要听他的命令。若非北部分店剛成立不久,必須建立一些人脈,她真想翻臉就走。

電話鈴又響起來,郎雲停下審視中的公文,進行另一通電話會議。她一如以往,專心投入于工作中。

「你今天想插什麼鬼東西?」

「嗯?」又隔了好半晌,她才發現他在跟她說話。

郎雲靠進椅背里注視她。

「我問你今天想插什麼鬼東西送我?」

她立刻被刺激到──一如他的期望。

「我們通常稱插花為『作品』,不叫『鬼東西』。還有,我不是插花『送你』,貴公司已經付了錢,這些『作品』都是你們買回去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專業自尊。」他眼中閃過一抹意緒,消失得太快,讓她無法肯定那是不是取笑。

「沒關系。」葉以心嘀嘀咕咕地回頭工作。

不久,一只古銅色的大手從她肩後探過來,距離超乎她想象的接近。「這種長得像彈簧的東西是什麼?」

葉以心猛然往前一跳。

「噢!」膝蓋撞到桌角了,她疼得跌進沙發里。

「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連你的衣角都還沒踫到,瞧你像在躲洪水猛獸一樣!」他連忙蹲下來去翻她的寬松褲管。「有沒有撞到關節?」

「你別亂模!」葉以心嚇壞了。

郎雲瞪著被她拍掉的右掌。他竟然想去掀她的褲管,還一副天經地義的姿態!除了偶爾故意逗逗她之外,他從來不是一個唐突佳人的男人呀!

他緩緩直起身,退開一步,神情又恢復那種讓人猜不透的莫測高深。

「是我冒犯了,我讓陳小姐進來替你看看,如果撞得太厲害,最好擦擦藥,把淤血推開。」

「不用了,現在已經不太痛。」她緊緊把褲管按回腿上。

「嗯。」他點了點頭,走回辦公桌去。

叩叩,有人敲門。

葉以心松了一口氣。現在的氣氛顯得太過詭異,她不想和他獨處在里面,任何打擾都是受歡迎的。

「請進。」郎雲在辦公室中央停住。

「大狼,你絕對想不到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水藍色的疾風刮進來。

然後,一位葉以心見過最明艷的女人撲上前抱住郎雲。

「噢,小心一點,我後面就是三十七層樓的高度。」郎雲露出寵愛的微笑。

「我父親答應了,你能相信嗎?他終于答應了!」這位美女驚人的瘦,卻瘦得非常有型,個子幾乎與郎雲一般高。此時她完全不顧形象,抱住郎雲就是一串狂吻。

「冷靜下來,凌曼宇,你這個瘋女人!」郎雲大笑著,努力平衡兩個人的身子。「伯父答應你什麼?」

凌曼宇。這個名字常常伴隨著郎家兄弟的名字一起出現在社交報導上。印象中她和郎雲同年,今年都是三十三歲,父親是某個書法或國畫名家。而她的外形也和郎雲非常相稱──高挑優雅的身段,雪白的肌膚和明媚的單鳳眼。

「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提過,想成立模特兒經紀公司嗎?」凌曼宇捧著胸口,拚命讓自己穩定下來,一張紅艷的臉卻如何也壓不下笑意。「你也知道我老頭子那個老冬烘,一直認定演藝圈只有『不三不四的女人』才會出沒。沒想到今天早上經過我和合伙人的聯手轟炸,他終于松口同意了!Yes!」

又是另一串興奮的狂吻。

葉以心盡量讓自己變成隱形人,一顆球睫卻不小心掉在桌面上,咚地敲了一聲。

粘成一團的人球霎時分開來,凌曼宇愕然看向她。

「抱歉,我太興奮了,沒注意到你的辦公室有客人。」她連忙理了理衣衫,挽回自己的形象。

「沒關系的,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馬上就走。」葉以心連忙收拾工具。

「你慢慢來,不急。」凌曼宇回復了鎮定。「大狼,這位是?」

「只是個插花的。」郎雲不經意地回答。「葉小姐,你先離開吧。」

「是,打擾了。」她慢慢退出去,順手把辦公室門帶上。

「奇怪,她看起來好眼熟……」凌曼宇盯著她的背影呢喃。

「什麼?」他沒听清楚。

算了。凌曼宇揮開不重要的思緒,整個人重新亢奮起來。

「大狼,我老爸已經答應讓我使用敦化南路的那間工作室,反正那里空著也是空著,現在只等著找裝潢師父動工。」

「妳急驚風的性子老是不改。」他搖搖頭,臉上仍掛著縱容的笑。

「現在不趕快動手,趕明兒老頭子反悔了怎麼辦?」凌曼宇白他一眼。「我一不求他名,二不求他利,只求他那間地段好到沒得挑的工作室,他該感到安慰了。」

他舉雙手投降。「是是是,坐下來喝杯咖啡吧!」

不一會兒陳秘書端著熱呼呼的咖啡進來。

老實說,郎雲很忙,今天早上還有兩場會議,接下來有數不盡的工作,然而,對于凌曼宇,他有全世界的時間。

若說三年的昏迷讓他體驗到什麼,那應該就是人情冷暖了。

大學畢業那年,他因緣際會認識凌曼宇,兩人一見如故,此後便一直維持著好友的關系。

出事之前,他猶如天之驕子,整個世界踩在腳底下,手一伸就有熱騰騰的茶遞上來,吃燒餅掉芝麻都有人幫他拍掉。

昏迷的三年來,他成為一個過氣的富家少爺,該散的狐朋狗黨早就散光,親近的人也漸漸等得心冷。

當他張開眼的那一刻,身前只剩下三張臉︰父親、弟弟,以及曼曼。

案親和弟弟是至親之人,為他懸心不下,他能理解,然而曼曼卻是無親無故之人。

對她而言,在朋友需要的時候提供精神支持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對一度被世界放棄的他來說,她的堅定情誼便顯得彌足珍貴。

當所有人都背轉身去時,只有這三個人仍然停留在他床畔。此後,也只有這三個人可以讓他不多說一句,便付出自己的生命。

「對了,小狼呢?」凌曼宇突然想到他弟弟。「我的工作室還缺很多東西,你們兩個人都得送我幾份大禮。」

「郎霈最近搞砸我一個case,才被我痛罵一頓,你盡避去找他麻煩,叫他連我這一份一起賠進去。」郎雲立刻哄拐她。「事實上他正要從泰國飛回來,晚一點你跟司機一起去機場攔截他。」

「沒問題,不過小狼的歸小狼的,你這份我一樣不會放過的!」她急性子又犯了,話未說完,人已經走出去一半。「對了,桌上的花很好看,改天把這個『插花的』電話寫給我,我約她談談。」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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