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圖 第31頁

「所以一切是我的錯了?」她捶他一拳。

「我只是就事論事!」他無辜地揉揉胸口。「嘿!我不是在替這家伙找借口,人愛得越深,就會越怕失去,他一開始做了很笨的事,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收尾。」

「所以干脆一走了之是嗎?」

「我不相信他的離去是永久的,否則他也不會在多年之後,在已經對你毫無記憶的情況下,仍然受到強烈的吸引。」他溫柔地凝視她。「無論如何我可以肯定,我絕不可能放棄你,四年前與四年後都一樣。」

「所以你才找那個律師來欺負人?到了最後你都不放過我。」

「你說得對,我永遠不會放過你。」他的聲音底下藏著鋼鐵般的意志。

天知道她的殼是多麼堅硬!一個男人能用的方法他都用過了,溫柔的,激烈的,的,精神上的,每一次好不容易把她挖出來,她總是躲回去藏得越深。天,這樣想來,他突然有點同情幾年前不敢向她吐實的那個「張國強」。

「我討厭你的律師!從沒看過這麼蹩腳又不專業的家伙,還有全世界最可怕的穿著品味!除了印地安人的電影,我一輩子沒看過男人扎麻花辮!我討厭他,你叫他走遠一點。」她越想越氣,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重發起來。

蹩腳和不專業?可怕的穿著品味?這是他印象中那個讀書機器,台大法律系畢業、芝加哥大學法學院學位、同時是出了名的不務正業兼花心俊美浪蕩子的安可仰?不知道那家伙自己又加了什麼料,郎雲嘆氣。

「好,我把他辭掉,以後我們都不要理他。還有呢?」

「還有,不是每個人都希罕你們郎家的錢,你可以叫他拿著你的財產清單去跳淡水河!」

「財產清單?該死的,那個混蛋究竟是怎麼跟你說的?」他早該知道,絕對不可以信任姓安的痞子!

「他說你……」她用力想撐起來,眼前卻一陣頭暈眼花。

「別亂動,你快休克了。」他連忙將她抱到長沙發上躺下。「你多久沒吃東西了?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被你們兩個氣都氣死了,哪里吃得下!」委屈和怒氣N度交戰的結果,前者獲勝,淚水涌回她眼眶。

「我讓陳秘書拿一點蛋糕進來,免得你餓壞了胃。」他不斷吻她的唇。

「讓開,我要回去了!」她凶悍地推他。

「不行,我們還沒談完。」自她出現以來,他綻出第一抹微笑。

「我已經說了不再愛你了,你听不懂?」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氣,可是就是忍不住。

「好,那你別愛我,讓我愛你就好。」他輕哄道,一面拿起茶幾上的分機,要陳秘書帶一些點心進來。

專業的陳秘書仍然維持專業的表情,端了一盤專業的點心進來之後,再專業地走出去。

「來,吃一小口乳酪蛋糕,這是附近一間糕餅坊的老板娘親手做的,非常濃也非常香。」他叉起一小匙喂她。

她本想推開他,那股醇厚的香味催動了枯竭的腸胃。手不由自主將他的臂拉回來,就著他的手吃下一口。

他望著她,眼神溫柔,一口一口的喂她吃完。

「要不要喝點牛女乃?」

她搖搖頭。

「喝熱茶?」

她點點頭。

「要不要再愛我?」

她再點頭,察覺不對勁之後趕快搖頭。

「不行,我已經看到了。」他笑著輕吻她的臉頰。「我曾經那麼接近失去你的邊緣,絕對不能忍受同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我們如果不曾重遇,你甚至不會知道自己失去我。」

「對我來說,真正的失去不是相隔千里,而是再也踫不到你的心。」他突然說︰「為了自我懲罰,我決定送你一樣禮物。」

她想說她不要,卻更想知道,「什麼禮物?」

「或許你說得對,愛人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我決定把傷害我的方法交到你手里。」他執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上。「任何事都不會讓我吭氣,唯獨你把自己縮回殼里,這是對我最深沉的打擊!從現在開始,你也握有殺傷我的武器。」

倚著他堅實的身軀,她想起自己這幾年來的怨。

是的,她從不氣他忘了她,而是氣他的離去。最終,他轉了個灣,回到她的生命里,不僅如此,還步步相逼。繞了一大圈,他們仍然在一起。

她枕著他的臂,听他平穩的心跳,漸漸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融入相同的頻率。

怒與恨在方才的一剎那間盡吐,如今發完了,心頭空蕩蕩的,盡避失落,卻也不再有任何重擔。

終于是放開了……

她緩緩舉起手,撫上他立體的五官。為什麼這男人總是能讓她同時怨怒與心疼呢?

「為了回報我的大方……」他連忙閃躲她的轉撫為掐,輕笑著。「有一件小事困擾了我許久,或許你能為我解惑。」

「什麼事?」她輕哼。

「郎霈說你當年向他要走五十萬,這是怎麼回事?」他的口氣古里古怪的。

「那筆錢不是你們的!」她哼得更用力些,這次想掐的是郎霈的脖子。「下山那天,你本來應該順便跑一趟銀行入帳,那筆錢是村民們辛辛苦苦做手工藝賺來的,打算隔年辦大拜拜的公積金,誰知道你中途出車禍了。後來我刷一下簿子,發現錢沒有存進去,也不知道你撒到哪里去了。這是村民辛辛苦苦攢起來的錢,別說五十萬,即使五千塊我也要拿回來。」

他胸口抖動起來,葉以心發現他竟然在笑。

「當我發現自己只值五十萬時,實在有點委屈。」但是比起五千塊,他似乎應該感到滿足了。

「隨便你怎麼想!」一場發泄讓她累得全身無力,又不甘心就這樣放過他。「我要回家去,一輩子再也不下山。」

「暫時會有點困難,」他拿出一副商量的口吻。「以後我們可能得兩個月住山上,一個月住台北。我打算把一些東西漸漸放給郎霈去做,在他還沒有完全上手之後,不放心就這樣離開。等一切他更穩定之後,我打算在山上設一個遠端遙控的辦公室,以後就不必事事回台北處理了。」

「我說的是我要一個人上山,跟你有什麼關系?」話才剛說完就忍不住加一句,「你可以整整兩個月不進公司?」

「現在的行動辦公室非常發達,只要一部電腦、一線網路和傳真機,我可以發動武裝政變。」他當做沒听到第一句話。

「你自己高興就好,放開啦!」

「好吧,如果你堅持現在走,我們現在到地下停車場開車。」

「我要打電話叫漢叔上來接我。」

「講到他們我才想到,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重新弄個儀式比較好,這次一定要簽好結婚證書,不然我太沒保障了。」

說著要離開的兩個人,卻一動不動,繼續偎在沙發里,說些傻氣的對話。

郎雲哄著她,腦中卻仿佛看到一張屌兒郎當的臉,笑嘻嘻對他說──嘿,你要我惹她生氣,最好氣到殺來台北砍你,我可是做到了,兄弟。

尾聲

心心︰

半年前,曼宇來美國找過我,說了一個關于拼圖的故事,于是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徹底思索。

直至今日,郎雲從不曾再來問我,郎霈亦然。我願意想是他們覺得自己不再需要任何解釋,但更有可能的情況,是他們不願意再翻起一些舊傷。

身為一個父親,我很樂意「享用」這片孝心提供的附加價值;身為一個公公,我卻認為自己欠你一個解釋。

在所有人之中,你似乎受牽連最深,卻也最無辜。我不知道你們的拼圖完成到何種程度,但是我想,我手中的這一塊,應該是一切的起點,或許到了我該交出這塊拼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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