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二︰拓荒 第16頁

那只背包彷佛可以拿出無止境的道具來,這表示,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把他們帶離埃拉卡了,才會準備得這麼周全。可是,為什麼?

如果那些黑衣蒙面人只是尋常的夜賊,他們又何必躲得這麼遠?除非西海知道他們的身分不只如此。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去報警就好?」

「不為什麼,我想先帶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西海再丟兩塊木頭進火堆里,動作從頭到尾帶著貓般的優雅。

「警察局不安全嗎?」她問。

「難說。」

「你知道那些黑衣人的身分對不對?」平藍決定不跟他客氣,直指問題核心。

「我可以向妳保證,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誰,所以妳不必再猜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躍上他的嘴。

去年的失火事件搞得太大,連阿比塞爾都被驚動了,所以幕後黑手頗安分了一陣子,那個眉間長痣的男人也一直未被抓到。可是他假釋的日子越來越近,一旦他恢復自由,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對他下手,于是對方明顯躁動起來,想借著這最後一夜放手一搏。

西海想不出有任何人會如此恨他。他曾經年少輕狂,但是除了穆拉圖,他沒有真正傷害過任何人,而穆拉圖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對他不利的人。

拓荒隊行蹤不定,隨時在調動,而且同時有好幾個分隊散在各地,每一隊的人犯都不斷更換流動。無論那人是誰,他能掌握到西海的行蹤,只表示一件事︰拓荒隊里有他的內應。

于是,西海開始把過去幾年來他原本以為是意外、現在突然覺得可疑的事一一兜攏,最後,一個名字冒了出來。

這人是個獄警,每一次的意外他正好都在。當然,監督人犯是獄警的職責,他會在並不令人意外。但獄警也會輪班,並在不同的拓荒隊之間輪調,要每一次西海出意外時那人都正好在場,而且當班,機率並不是不可能,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就顯得相當微妙。

那個名字叫拉斯爾。

拉斯爾,是所有獄警之中和他最交好的一個。

西海的眼芒一寒。

拉斯爾,我的朋友,難道我信任錯了你嗎?

「為什麼我每次遇見你都沒有好事?」平藍終于明白他是不打算告訴她太多了,挫敗地坐下來,捶了下地面。「你知道我在台灣的生活是怎麼樣嗎?每天吃飯工作睡覺,運氣不好的時候連工作都可以省掉。我最大的憂慮是月底銀行沒錢,偶爾的煩惱是怎麼找話題跟那些在追我的傻子聊。我是一個平凡到極點的人,過著無聊到極點的生活!可是只要在你身邊,我要擔心半夜被火燒、被追殺,一天之內健行幾十公里,還要怕後面的追兵追上來!老天爺!如果這就是你的生活,我奉勸你最好改行!因為我拒絕過這樣的生活!」

坐在火堆邊的男人,沒有吭聲,只是帶笑望著她。平藍突然想到自己說了什麼。

她叫他改行!

她干嘛叫他改行?她又不是他老婆,他做什麼關她什麼事?

「噢……不要理我剛才說的話,我只是氣瘋了而已。」她無力地埋進自己的手里。

一陣輕笑在小小的空地回蕩。

「女圭女圭?」

她又埋在手里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勉強抬起頭。「干嘛?」

西海的笑容斂去,眼底只有深深的專注。

「不用害怕,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你們身上。」他溫柔承諾。

而她相信他。

毫無來由的,她就是相信他。

曾經,她自我嫌棄過,是不是真中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毒,所以才對一個身世迷離的異國男人如此著迷。現在她終于明白了——

原來一直以來吸引她的,不是他的壞,而是他的好;不是他的危險,而是他的安全。

她毫不懷疑西海有能力徒手殺死一個人,但是她在他身邊從來沒有感覺恐懼過。

他的外表是她見過最狂放不羈的,但是她很早就感覺他的內在充滿紀律感。他只在必須保護自己,或自己關愛的人時傷人,就像軍人遵守他們的誓約與信條一般。

她忽爾想到,勒里西斯月兌離戰爭時期也才十五年而已,這表示西海經歷過內戰,以他的狀況,她大膽推測他應該不只是個平民而已——即使當時他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他所受過的訓練讓保護弱者成為他的一種本能。

安進說他是因傷人而入獄,她突然很好奇當年讓他傷人的原因是什麼。

如果那人不是個大壞蛋,就應該是個意外。因為,她該死地想象不出來西海傷害一個無辜老百姓的樣子。

「西海……」醒來的穆拉圖打斷他們的交談。

西海回頭。「你還好吧?晚餐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

「西海,我覺得不太舒服……」

西海眉心一蹙,走到他面前模模他的額頭,平藍也趕快靠過去。

「你哪里不舒服?」

「我不曉得。我覺得有點想吐……」穆拉圖虛弱地道。

平藍模模他的額頭,「會不會是中暑了?」

他的體溫有點高,卻沒有出汗。

西海的心頭微感焦躁。他必須假設那些人正追在他們後頭,而距離目的地起碼還有一天的腳程,無論如何他們天一亮就必須趕路。

平藍想了一想,只有這個方法了。

「把你的小刀給我。」

「妳要做什麼?」西海不解,但還是把刀片彈出來再遞給她。

她接過刀子,卻是把刀片收回去,然後反握著刀柄,要穆拉圖把上衣月兌掉。

「這個不會痛,只是會有一點點不舒服,忍耐一下,過一下子就會舒服多了。」

「好。」穆拉圖溫順地道。

她就著刀柄平滑的地方,開始在他的後頸、背部,有節奏地刮了起來。

西海越看越奇,這樣把人的背部刮成一條一條的紅痕有什麼作用?

平藍一臉慎重,剛開始刮的前幾下穆拉圖還會縮一下,之後就漸漸適應了。不一會兒,整個肩臂的地方浮出一大片紫紫紅紅的痂斑,他的神色卻舒緩起來。

「妳在干什麼?」西海終于問。

「刮疹」的英文怎麼說?

「這是我們的一種民俗療法,」她解釋道,手下的動作還是不停。「中暑就是體內的『氣』阻塞,血流不通順,所以身體才會不舒服。刮痂可以幫助毒素排出,就會舒服一點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種奇特的民俗療法出現效果,過了一會兒,穆拉圖的臉色開始紅潤起來,額角也出了一點薄汗。

平藍要他把衣服穿好。「你要多喝水,多尿尿,這樣才能把毒素排出來,知道嗎?」

「好!」他趕快把那瓶水抱進懷里,認真的喝兩口給她看。

西海怪異地瞄她一眼,平藍兩手一盤,等他發表一些看法。不過他只是咕噥兩下,隱約是某種贊許的話,然後坐回火堆旁。

事實證明,饑餓足以戰勝一切恐懼,平藍聞到油脂滴進火里的香氣,唾腺立刻疾速分泌,那一段段蛇肉早就不再慘白可怖,而是金黃香脆的美食。

「來吧,妳也該餓了。」西海先將兩串肉拿去給穆拉圖,再拿了一串給她。

「唔……唔……燙……好吃!好吃!」她一接過來,立刻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我說過了,它吃起來像雞肉。」他輕笑,自己也吃了起來。

饑餓感稍微被填平,她如松鼠般好奇的天性再度揚起。

「你是怎麼認識穆拉圖的?」

他臉上突然浮現一個奇異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出現了。

「如果我告訴妳,我就是因為他『那樣』而坐牢的呢?」他對穆拉圖的方向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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