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雪 第26頁

「你去找你的姘頭來救我?」柯納若有胡子,此刻包準全翹起來。

「什麼姘頭!胡說八道。」她嬌叱。「若不是君崇幫我們找到一個安全僻靜的住所,再請他的醫師朋友私下開刀,替你取出卡在肋骨上的子彈,你現在已經排隊等著投胎了。」

「我們基督徒只請回歸天主,不講投胎重生。」他氣悶地哼一聲。「那些躲在樹叢里的人就眼睜睜看著你們倆把我抬走?」

「他們大概以為我找他一起去棄尸吧!君崇甩開那些人,另外安置好一具從殯儀館買來的尸體,這下子他們說不定正高興得很,以為握有我們殺人棄尸的把柄了。」

「為什麼楊老頭要殺我?」他想來想去,能在那片產業里動土的人,除非得到主事人同意,否則不可能輕舉妄動。

「除了錢,還會有什麼?他怕六年前的事情重演。」她冷笑。「楊家行事向來低調,卻擁有數之不盡的金錢,難道你不覺得來源很奇怪嗎?」

「楊老頭在干見不得光的勾當?」

「詳細情況我不清楚,只知道有些單位的人在注意他們了。」她淡淡說道。「基金會的事你已經知道了。為了避嫌,他找了一個人掛名基金會總裁,君崇當副總裁,我們一結婚,楊家三分之一的家產會轉移到基金會名下,公然洗錢。」

「那你更不可以嫁他。」何必平白被那幫人利用?

「所以我才該嫁給他。」她冷漠地站起身,替他關掉夜燈。

「雪!」他在黑暗中急喚。

「那個掛名的人是不存在的,君崇已經暗中安排妥當,只要財產一轉移過來,那幾百億全合法落在我們兩個人手上,楊老頭到時候只能徒呼荷荷。」

暗夜里,他看不見她的神情,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亭立的輪廓,她幽冷的聲音在他心頭激起不祥的預感。

每回提到「他們」,雪的口氣雖然還是一貫的輕描淡寫,神情卻陰郁而森冷,讓他明顯感受到隱藏其下的恨意。

她不是個性格強烈的人,到底是多麼嚴酷的過往會讓她如此恨惡欲絕?這樣的雪讓他心痛,也讓他懊憾無法參與那失去的六個年頭。

「雪,不要嫁他……你要錢,我有錢。」雖然他的錢不如楊家那麼多,可是他願意達成她的所有要求,只要她提出來。

「我不要你的錢,我要楊老頭的錢!我要楊老頭捶胸頓足,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的語氣近乎凶猛。「我要用他送給我的錢一步一步打垮他!我要他後悔莫及!」

她旋身跑出房門。

「雪……」柯納無力地垂下手。

思及之前羞怯內向的沙如雪,和現在神情晦暗的她。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擁有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可見她平時花了多大的心神去壓抑自己的本性,這絕對不是一種健康的情緒方式。

他隱約感覺到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情緒脆弱的小女人,正站在深淵的邊緣,只要跨出那一步,她就會摔得粉身碎骨,心神徹底爆裂。

無論她打算做什麼,那都不會幫助她得到快樂,只會將她帶到崩潰的境地。

他必須阻止她,在她進一步毀了自己之前。

第九章

柯納的身體一日日恢復健康,他的心情也一日日的煩躁起來。

他和雪之間仿佛產生一種隱形的隔膜,讓他跨越不過去。

聯姻的事情一直在進行中,絲毫沒有停頓,她仍然打算嫁給安君崇。

他急嗎?當然急,急得不得了。

然而,他急的卻不是她即將屬於別人了。這雙未婚夫妻充其量只是合作關系,心都不在彼此身上。即使雪真的被安公子娶去,他也不擔心,總會有法子把她搶回來。

讓他擔心的人是沙如雪本身。

在他面前,她褪去了防備,漸漸展露自己的真性情。也因為如此,她在他面前怔忡出神的情況越來越多,有時候似乎想到什麼氣恨的事情,一雙眼迸出強烈的情緒,幾乎讓他以為她隨時會爆發。

她把太多事情壓抑在心里了,這種長久培養下來的習慣非一朝一夕之間能夠改善。唯一能幫助她的方法,就是將她完全抽離台灣的環境,去面對嶄新的生活。

可是,她又不肯,固執地要留下來,近乎著了魔似的,彷佛與楊家作對是一種神聖的使命,非為之不可。

仇恨是一把雙刃的匕首,他不要她握著這樣的武器。

「我們回美國好不好?」

「我走不開。」

「天下沒有走不開的事。」他從身後擁著她,把臉埋進她的發間。

她不語。

「我愛你。」他毫不害躁地撒嬌。

「你才剛認識我。」她的臉色稍霽,偏眸睨他一眼。

「我認識得夠多了。」他低笑,一雙手不規矩地在她縴腰游移。

她受不住癢,嬌聲輕笑起來。兩個人滾倒在床被里,他的傷勢未愈,只能靠和親吻,纏綿成一氣。

「我愛你。」他不斷告訴她。

她聞言,一次又一次嘆息。

胸部中槍終究不是小事,雖然子彈卡在兩根肋骨之間,只對局部肺髒造成微弱的傷害,他仍然躺了兩個多星期才能下床行走。

六月末的某個傍晚時分,他來到別墅的庭院里散心。安公子雖然家道中落,生活上還是挺享受的,這間別莊位於台北城的另一處山區,據說是他祖父生前用來金屋藏嬌的,也難怪他有自信隱密得讓外人找不到。

清風送爽,轉眼間他也從台灣的初夏,勾留到盛夏了,甚至即將進入末夏的開始。

「一個人逛花園,不嫌太寂寥嗎?」

柯納愕然回首,他的「情敵」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株樹下向他打招呼。

「雪沒來,我是寂寞了點。」對即將娶走他心愛女人的家伙,老天賦與他態度惡劣的人權。

「嘿,我是好人,站在你這邊的,別濫殺無辜啊。」安公子舉起雙手投降。

「這是觀點問題。」他咕噥幾聲。

「我和如雪還沒結婚,離婚協議書就已經先簽妥蓋章,瞧,我夠犧牲了吧?」安公子繼續捻他的虎須。

「這則是權益問題。」他毫不客氣地說。「楊老頭一日不把金額轉進基金會,你就一日佔著『我老婆』不放。」

「相信我,楊家人比我們還急。」安公子微微一笑。「我已找人暗地里施加了點壓力,所以查他們帳的動作正在加速之中,楊老頭巴不得我們明天就立即成婚。」

「你們不會成功的。」不是柯納長他人之氣,滅自己威風。直覺告訴他,天下沒有太容易烤熟的鴨子。

「我同意你。」安公子斂去笑意,換上一臉深思的表情。

「哦?」真難得。

「楊老頭太多疑了,現下他已經對如雪起了猜忌之心,找到的尸體又焦黑得辨認不出身分,也很難證實,即使我們結了婚,屆時他一樣會想出新的花招,保有他的優勢,我和如雪很可能只會落得空歡喜一場。」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們兩個今天中午看到楊老頭新提出來的婚前契約了。」

柯納心中涌起不好的預感。「是關於哪方面的約定?」

安公子聳聳肩。

「大部分都說得很好听,不外乎兩個人要共信共諒,共度難關雲雲,並且,」重點就在這個並且。「為了保障他佷孫女的權益,我們兩人結婚之後,五年內不準離婚,起碼必須生一個孩子,否則他『贊助』基金會的金額,就無條件永遠凍結下來。」

「什麼?」他霍然趨近安公子身前。「雪的反應是什麼?」

「中午楊老頭的律師分別打電話給我們倆,消息才傳出來的,至於現在,」安公子微微一笑。「如雪接到她二舅的電話,約她前去楊家位於台南的度假小屋秘商,她已經出發赴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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