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來運轉 第8頁

「停!」一聲大喝制止了亂紛紛的現場。

兩個大小女人一起住口。

「李小姐,她不是我女兒,她是……我朋友的小孩,他們夫妻倆要到美國出差,所以小孩先托給我帶幾天。」他鼓起貧乏的急智神經,努力在短時間內編造完她的來歷。

「多漂亮的女孩呀!」震驚過去之後,李小姐的母性立刻涌上來,笑咪咪地打量小女娃兒。「現在很少有小女生可以把鳳仙裝穿得這麼玲瓏可愛了,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玉京子感覺出她的善意,眼眸漾滿甜膩膩的笑意。

「我是玉……」

「小玉!她叫做小玉。」一道冷硬的嗓音插進來。

瞧瞧她,太不像話了!平時喂她吃、喂她喝、跟在她後頭收拾、晚上睡覺還被她壓在身體底下取暖的人可是他,結果呢?每回一見到他,她不是吐蛇信,就是噘嘴巴,順便附送他一臉悻悻然的表情,反而是對一個認識不到兩分鐘的人,她就甜蜜蜜地沖著人家笑,他這個「飼主」實在太沒地位了。

「小玉,來,阿姨泡巧克力給你喝好不好?」李小姐牽起她的小手就要往外頭走。

「站住!」

原本有人肯幫他接手照顧這只小笨蛇,他當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他們倆還沒有套好招,如果她出去之後,逢人就自我介紹——「我是玉京子,我今年五百歲。」他焉有寧日?

「干嘛?」俏臉兒拉得長長的。

夏攻城心下冷哼。

「你既然想跟著我到公司上班,就得乖乖听我的吩咐。這位李阿姨是我的助手,如果你需要任何東西,只要到門口跟阿姨說就行了,其他時候不準亂跑。」尤其是不準跑出他的視線範圍之外。

「喔。」玉京子頓時垮下小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嘟起櫻唇。

「夏先生,她可以坐在我旁邊玩,沒關系的。」李小姐看了,心疼得要命。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他的拒絕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李小姐,我另外需要你幫忙做一件事。」

「哪一樁?」李小姐沒好氣。

「幫我查一查全台北市的花店,找出所有叫『上真花坊』的店家,交上來給我。」

「如果你要訂花,我們公司有特約花店……」

「你只要照著做就好了,不需要質疑我的每個命令。」他用盡了最後一絲耐性。「好了,你可以出去了,記得送一些點心和有漂亮圖片的雜志進來。」

李小姐撇了撇嘴,大小女人當著他的面,互相交換一個「真受不了」的眼光。

「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助手終於被打發出去。

辦公室恢復他渴求已久的安詳。

終於!

夏攻城嘆了口氣,坐回辦公桌後頭。他才進辦公室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一種從大戰中逃出生天的感受。

這種日子過多了,他肯定會短壽二十年。

※※※

「我也要去。」

「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夏攻城眼也不抬地收拾公事包。PDA的電源關掉,筆依照高矮顏色插進筆筒,周末要帶回家看的文件依據英文字母的順序收好。

「那你為什麼要說不行?」玉京子不服氣。

他終於抬首看了她一眼。

這小妮子對什麼事情都好奇,公寓里已經逛煩了,就非要跟著他一起出來上班不可。如果他明著不許,她就暗地里變成小蛇,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躲到公事包或外套口袋里,總之就是非跟在他後頭不可,害他不得不屈服在她的「婬威」之下。現在不只全公司,連客戶那里都知道他有一個漂亮可愛的小苞班,天天跟著他出門上工。

幸好此刻是國小的暑假時間,她白天沒有去學校上課,也不會引來太大的懷疑。

可是,白天讓她跟來上班是一回事,連周五的例行約會她都想要插一腳的話,那就太過分了。

自從「養」了她之後,他已經連續四次無法赴上雅若的約會,今天是他忍耐的極限。

總之,他今天晚上要約會去,吃吃飯、上上床,而她,不準跟就是不準跟。

「你乖乖待在辦公室里等我,晚上十點半左右,我辦完事就會回來接你。」他穿上西裝外套,提起公事包,開始往外走。「我已經替你叫了素食披薩,待會兒就會送上來;雜志玩具小說漫畫故事書都放在老位置,你乖乖在這里待著,等我回來。」

他嚴整肅穆的會客區,如今已經擺滿其他職員進貢上來的小說,變成她專屬的兒童游樂區。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玉京子堵氣地撲上前,抱住他的後腰不讓他繼續走。「我要跟你去!我要跟你去!」

夏攻城停下腳步,青筋隱隱跳動。

「放開。」

「不要。」

一大一小僵持半晌。

他霍然回過身,臉色鐵青地揪著她的肩膀,把她舉到與自己同高的角度。

「你給我听清楚,今天晚上是我自己的私人約會,我瘋了才會拖一個小女娃作陪。總之,你不準去就是不準去。」

小女娃不能作陪是吧?玉京子扮個斗雞眼,然後就在他手中化為一只白蛇。

現在沒有小女娃了,我總可以去了吧?它盤繞在他的左手上,淘氣地吐著蛇信。

夏攻城惡狠狠的視線幾乎把它灼得千瘡百孔。身為一只蛇,它雖然無法聳肩,卻可以揚高腦袋,做出一副「怎樣?我就是要跟」的挑釁表情。

「你給我听好!」他把小白蛇舉到自己鼻子前,兩人眼對著眼。「你若非跟上來不可,就只能整個晚上躲在我的公事包里,我絕對不會放你出來,怎麼樣?想受這種活罪嗎?」

小白蛇有一瞬間的遲疑。公事包當然比不上整間的辦公室和漫畫書有趣,可是……望著他一副吃定它的神情,執著的牛脾氣擰起來,它也怒目回視,重重點了兩下腦袋。

鮑事包就公事包,反正又不是沒在里頭窩過,誰怕誰?

※※※

「於是我便告訴我的老板,要我兼帶企畫部門當然沒問題,但是薪水方面應該讓我看看公司的誠意……城?城?」

他的視線立刻從桌腳移回女伴的臉上。

「你的老板如何回答?」他輕松地又起一小塊煙燻鱈魚,送進口中。

「你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文雅若攢起細致的柳眉。

「有嗎?」他若無其事地舉起酒杯,輕啜一口白酒。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注意桌子底下,到底在看什麼?」

「沒什麼。」一抹自然的微笑躍上嘴角,他很圓滑地轉開話題。「今天的鱈魚排還不錯。」

腳尖不動聲色地頂一下公事包。

砰!它倒了!

「什麼東西?」文雅若把桌巾撩高一點,往他腳邊看過去。「你干嘛把包包放在地上,旁邊不是有椅子嗎?」

夏攻城當機立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無所謂,反正我們也該走了,你吃飽了嗎?」

她一怔。「吃飽了,現在就要去我的地方嗎?」

「嗯。」他舉手招來服務生。

文雅若聳了聳肩,客隨主便。

兩個人離開飯店,駕著各自的車駛往她住處的方向。

文雅若是他大學的直系學妹,他大四那年,她剛考進來。在學校期間,他們兩人一直是普通朋友的關系,別無其他牽扯。

大學畢業之後,他先去當兵,再回研究所深造,兩個人漸漸失去了聯絡。直到多年後,他和兩位同事自己出來成立會計師事務所,爭取到她公司的CASE,兩人再度相逢,他才知道這位學妹是他客戶的公關部主任。

如果說,他是二十一世紀都市雅痞的男性代表,那麼文雅若就是女性雅痞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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