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一巡視每雙眼楮,直接射入她們的眼楮底。
「門口那塊地是我的,你們若不滿意,大家就法庭上見。」他斬釘截鐵,毫不容情。
完了……仙恩默默在心底申吟。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呢?嗚……她原來只是要鬧一鬧他,讓他不得不從而已的,誰知打人海戰術成了最大的失策,非但不能帶來成效,反而引起了他事先無法預期的反彈。
媽咪,老哥,老姊,快來救我啊!
「小恩?」
上帝听見了她的呼喊。
仙恩火速抬起頭。喔,神哪,出現在後門的那道倩影,不就是她心愛的姊姊池淨嗎?
「姊姊,老姊,我在這里。」她用力揮手,只希望有任何一個人能幫助她月兌離如今的困境。
「你們一群人聚在這里做什麼?快要變天了。」(kwleigh掃描)池淨一身典雅的套裝,脆聲曼語,朝妹妹的方向走來。
接近之後,才看到萬紅叢中有一抹綠。
仙恩隱隱感到身後的男人發僵,卻不暇細想太多。
「姊姊!」她飛快迎上去,把始末與後續發展用最短的字句交代完畢,然後哀求︰「姊姊快救我,我們現在騎虎難下了!」
池淨白了妹妹一眼。「你總是這樣,做事也不會瞻前顧後。」
「好啦,回去讓你念到高興嘛,快救命啦。」她晃著姊姊的手求饒。
姊妹倆窸窸窣窣完畢,池淨臉色一整。
「鍾先生,您好,我是小恩的姊姊。」池淨禮貌地頷首。
「嗯。」他的視線瞥向其它方向,避開了她。
「舍妹替您帶來困擾,真是不好意思。」她跨前一步,以方便兩人交談。
鍾衡卻陡然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深黝的臉上是極度不自在的神情。
「沒,沒關系。」他清了清喉嚨,眼神仍然沒有對上池淨。
仙恩看著看著,開始察覺有異。
他的表情好可疑,甚至可以稱之為……手足無措。剛才不是還威風八面地沖著她發飆嗎?怎麼現在就變成繞指柔的小綿羊?
「小恩從小就非常關心流浪動物,一天到晚撿小狽小貓回家。」池淨清麗的臉龐泛起淺笑,柔聲道︰「這一次她為難了您,實在是情有可原,還希望您不要介意。」
「什麼?啊!噢!嗯……呃……沒關系,我……我會吩咐工頭,把公園劃出一半放養仙仙的流浪狗。」他胡亂揮揮手。
什麼?
「待遇差太多了吧!」仙恩爆出來。
「就這麼辦吧!大家再會。」他排開眾人,急急走了開去。
「耶!」
「抗爭成功!」
「還是我們小淨有魅力。」一群歐巴桑用力歡呼起來。
池淨自己都征傻在原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希望鍾先生別把事情弄大,驚動了警方而已,並未要求他捐地啊。
「仙恩,看來人海戰術終究是敵不過美人計。」陳媽媽用手肘頂了頂仙恩,對她擠眉弄眼。
不會吧?仙恩呆望著他遠去的背景。
他真的煞到她姊姊了?
話說回來,她姊姊本來就是社區里最熱門的媳婦人選,性格溫存善馴,容貌清麗難言,不知有多少戶人家的未婚兒子、熱心媽媽想上她家提親。鍾衡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孤家寡人的一個,平時根本沒見過有什麼女人來找他。
他若看上姊姊,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合上嘴巴,對上姊姊尷尬的表情。幾位歐巴桑正圍在這位美女救世主身邊,恭賀她又多了一名裙下之臣呢!
「張媽媽,您們別再開我玩笑了。」現在輪到池淨打Pass向妹妹求救。
仙恩恍若未見,仍陷入深思里。
鍾大哥年歲與姊姊相符,稱得上是郎才女貌。而且這年頭,全球經濟衰退,什麼大企業家、有錢人二世子都靠不住,股市隨便跌個幾千點,資產就去掉一大半了。還是專業人士最吃香,到哪兒都受人景仰。
鍾大哥是國際間叫得出名號的專家,所改良的名花異種在許多國家都擁有專利,每年光收那些權利金,光是蹺著二郎腿坐在家里都會給鈔票淹沒。
他論人有人才,論錢有錢財,張家多了一個這樣的女婿,也算是光耀門楣的事。
好吧!祝福他們!她用力伸展一下肢體,振作精神。
只是,噯!這可惡的怪風,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吹來的,竟吹了她滿頭滿臉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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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你上次說,你見到當年池家那個小女孩了?」
「是,她工作的畫廊正好承辦我的台灣巡展。」話筒那端頓了一頓,慵懶的腔調忽然嚴謹起來。「你為何突然問起?」
「……」他停頓了許久。「我今天也見到她了。」
「這是意料中之事,不是嗎?」幾乎可想見話筒那端的好友,挑起一邊眉毛的粗獷模樣。「你當初和建商『勾結』,半賣半迭地推銷了一間透天厝給他們,早該有在社區里踫見她的心理準備。」
「有心理準備是一回事,一旦面對面踫上了,那種心理激蕩是無法用任何心理準備來預演的。」
「我了解。」裴海想起一個月前的遭逢,那種眾里尋她未果,卻在驀然回首間,發現她竟出現在自家玄關里。當時的他何止心理激蕩,簡直想找一把利斧或短刀砍自己一記,確定這不是在夢中。
「她長得真好……」他喃喃自語。「骨肉亭勻,體態健康,神情安詳自然,一望而知是成長于一個充滿愛與關懷的環境里。」
對端的話聲倏然變得更審慎。
「牛仔,兄弟我把話說在前頭,小淨上個星期已經答應與我交往了,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這位先生,你想到哪里去?」他搶白完才發現,自己居然學上了仙恩的口吻。
「沒辦法,情場如戰場,這種事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裴海又回復慵懶的語調。
「你了解我的意思。」
「沒錯,我了解。」
兩端同時沉默下來。
十四年前的風聲,從心靈深處吹刮上來,隱隱間,仿佛仍听見那風里的呼號。
阿池只有一個女兒,才十歲不到……
你就這樣把他撞死了!
你們這些飆車的人,會夭壽啦!
十四年前,六月十三日夜里,一位姓池的菜農命喪于他們的車輪下。他們的年少輕狂,殺了一個父親,破碎了一個家庭。
這個晚上,徹底改變了他和裴海的生命。
法官念在他初犯,心中早有悔意,年歲青澀,判了他十年刑。
他被移送到少年監獄,在獄中完成他的高中學業。
而天之驕子裴海,僥幸有權勢燻天的父親庇護,連夜被送到國外去進修,從此浪跡天涯。
四年後,他假釋出獄了。又過數年,被放逐在國外的裴海秘密潛回台灣來,他們兩人踫面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探當年那個小女孩的下落。
「她在我們這里住了三年,之後被母系的遠房親戚收養了。」這是育幼院院長唯一知道的線索。
然後,在他們能更進一步調查之前,裴海回台的消息曝光,裴伯父暴怒異常,一連串的磨難緊隨之發生,接著便是他母親的意外橫死,及裴氏父子的正式決裂。
他們沒能追上那個小女孩的下落,直到裴海從英國撥了一通電話回來。
「我要向你買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你的房子。」裴海補充。
「哪間房子?」
「晚翠山莊的那間地王保留戶。」
「為什麼?」
「送人。」
送池淨的家人。
裴海找到了她,而他,義不容辭。
新家在建商半哄半說之下,順利以低于市價七成賣給張氏一家,而他,終于對自己年少時的錯,做了一丁點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