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愛那麼多 第3頁

「您好,請問有事嗎?」上天沒有應允她的求,前來開門的是一位年約六旬的老人。

「您好,我是天池藝廊的展示主任,請問裴先生在嗎?」她柔和有禮的回復。

「您事先預約了嗎?」管家模樣的老人快速掃瞄她一眼。

訪客很年輕,約莫二十五、六歲,直亮整齊的青絲垂在肩後,眉目仿如一尊秀氣的磁女圭女圭。她穿著中規中矩的淺藍外套,同色系短裙,白襯衫,大體而言是一位清靈素雅的小姐。

「是的。」池淨嘆出今天的第二十三口氣。「但您既然會提出這個問題,表示裴先生完全忘了今天的會面。我有一份很重要的合約,不再能拖延了,今天一定要請裴先生簽名。」

如果裴海肯替自己在台灣安排一個代理人,一切都會簡單許多。

「原來如此……」老管家遲疑了片刻,回頭望望身後,再轉回來看看她。「您先請進,我去通報裴先生。他現在工作到一半,或許正在休息的空檔。」

「謝謝。」她禮貌的頷首,隨在老管家身後踏入裴宅的門檻內。

一進入大門,觸目所及就是大得不可思議的庭園。應該說裴海太懂得享受生活,或是太過率性。說他懂得享受生活,是因為在寸土寸金的北投山區,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將空間大幅浪費在庭院里;說他率性,則是因為這一大片庭園空空如也,沒有人工化的假山流水、庭園造景,甚至未曾擺幾張做作的室外咖啡桌椅,就只有一片綠草地蔓延了近百坪。

圍牆與草地的連接處偶或萌生幾棵小樹,但池淨猜想這只是自然之母隨機讓樹木的種子播在此地,生根茁壯,和主人的園藝技巧一點關系也沒有。

賞覽完庭院,徒然加深了她對這位藝術家的不安。

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是很難搞定的!

由大門往內延伸的石板小徑,連接到主屋的門口。主屋是一棟西式建築,佔地也超過一百坪,側旁另外橫建出一翼空間,由外形評估大約有五十來坪。

「您先請坐,我去喚裴先生出來。」管家側了側身邀請她進門,而後徑自走向左方內側的一道走廊。

「謝謝。」池淨對著他的背影,勾開一抹拘禮的弧度。

雕花門在身後合上,她轉身面對著偌大的室內。

然後,震懾住。

好宏偉的景觀!挑高達七公尺的客廳,其中兩面牆架築了頂天立地的展示櫃,內側呈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刃作品,短兵器有刀、劍、弓;長兵器有矛、鎗、鋼鞭;重兵器有斧、銊、筆撾。其它牆面也間或懸掛著長短不一的劍器。

每件作品彷佛活了一般,充滿著耐人尋味的意緒。她原以為會在重重兵刃中看到殺氣,卻只見到無比繁復的感情。

最上層的戰斧古拙而沉重,雋雕著歲月的斑斑刮紋,猶如一位長年在戰場上沖殺的老兵,雖然驕傲鋒銳,卻掩不住滄桑。

而另一面牆上懸掛的女用小匕首又是迥然相異的光景。新月般的造形優雅可愛,匕身上鏤刻著細致的花紋,猶如以鋼線繡成的針線活兒。看著看著,眼前恍若浮現初春早晨的景致,富家千金由女婢攙著,在小林內嬉玩談笑,這柄小匕首握在縴不盈握的柔荑上,削開惱人的小枝芽。

她深受撼動的吐出一口氣,從來不曉得,一件單純的刃器,也能傳達如此多變復雜的感情。左方的走廊內突然爆起不耐煩的低吼。

「我交代過你幾百次了!這個月不見客人,你還讓她進來做什麼?」這是一道寬厚的聲音,介于低音與中音之間的頻調,像是──「拿鐵」,強烈的咖啡氣息中,調進如絲的純女乃油,同時交織了激烈與溫和的美感。

但是,他話中的不耐沖淡了這份美感,也沖走了池淨對環境的心醉神馳。

這個月?她抽了口氣。藝廊可沒有時間再等他一個月!

「……那位小姐說……已經和您約好……」管家的低聲解釋加入戰局。

抑抑續續的討論不斷傳來,最後約莫是正主兒也發現,杵在走廊里和老人爭論的時問已經足夠他出來應付客人,他終于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好好好,我現在就出去接客行了吧!實在敗給你!」裴海挫敗的扒過頭發,踏入連接工作室與主屋的走廊。「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來幫我工作的,還是敵人派出來做滲透破壞的。」

老人驕傲的挺直背脊,對主子的評語恍若未聞。

懊死!裴海喃喃低咒。他的工作已經夠不順了,還得應付什麼藝廊派出來的兀鷹。

若他展開亞洲聯展之前,先和期滿的經紀公司續下新的合約,也就不必親自處理這些煩人的細節了。截至目前為止,舊經紀公司巴望他能夠續約,很熱心的幫忙處理了大部分瑣事,不過他們也厲害,懂得適時保留一點,讓他更能感受到他們的重要性。

那票吸血鬼啜了他七年的活血,好不容易讓他拗到了約滿,他想換人喝喝看並不為過吧?!

諸事不順!煩人的蒼蠅一堆!背!真他x的背……他的步伐忽然定住。

森冷空曠的客廳中,一抹清淡的身影。

率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頭垂落迤邐的烏發。她低頭正往公文包里翻找些什麼,滿頭清絲晃動。暗金的陽光在她發上跳動,黑與金混合流轉,仿若一汪鮮活的泉水。

發似流泉。

她彷佛感受到他無形的眼神,緩緩抬起頭來。

裴海重重一震,他又撞上了一雙眼楮。

他用力合上臉臉,再用力張開,一模一樣的身影與水眸仍然在他視線之內,真實的存在于他的空間里。

腦部機制霎時停頓,氧氣不再對流于他體內與體外。

啊!怎麼會?

這樣的突然,這樣的沒有防備……他淨怔然與暗處的眼眸相望,他站在走廊口,被二樓夾層的暗影護圍著,佇立于安全的陰影中窺望她。

「裴先生……」她的嗓音低柔。

沉默被打破,引來更驚懾的後果。她彷佛吵醒了他,他又重重一震,下一瞬間,突然以快到令人措手不及的大踏步襲向她。

五十公尺的距離,被他的長腿以幾個大跨步縮短。當裴海站出于光線下,她又楞住了。

他上身打赤膊,胸膛上躺布著點點汗珠,被光線雕琢成晶亮的水鑽。緊身牛仔褲完全勾勒出下半身線條。

暗銅色的皮膚潮濕而光滑,包裹著滑動收縮的肌肉。他的黑發長及肩膀,尾稍隨著快速的移動而飄起。陰鷥的神情,黑濃的怒眉,狂野不馴。

他就像一尊盛怒中的戰士,以高壓姿態不斷向俘虜進逼。但,他的神態卻又不像怒慍,還包含了更多更復雜的情緒。

狂風驟雨的氣勢讓她手腳發軟,公文包砰的掉落在地上,池淨睜圓了眼瞳,下意識的往後退,往後退──他的速度更快,忽然用力扯住她的右手,用力往身前一拉。

她收力不及,撞進他的胸膛里。天!他不只打鐵,全身也是鐵打的。

「我……我……」她成年之後第一次說話結巴。「請……請放開我!」

雖然氣勢遜他很多,她仍然想張討一點基本的尊嚴。他們才首次見面,他的舉動未免太輕狂了!

「你的背後架著整排利斧。」他的眼神仍然像欲盯進她的神魂深處。

她回頭看了下。真的,好危險。

「謝……謝謝。」她側開一大步,順勢掙月兌他的牽握,皙白的臉頰淡淡蒙上一層赧霞。

他又一語不發了,徑自用緊迫的黑眸端看她。

「裴先生,您好。我代表『天池藝廊』來和你確認年底的展示合約。」她清了清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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