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愛那麼多 第25頁

她仰起螓首,禁忍的淚珠終于滑落玉頰。明明已在心頭允下諾,卻又因何為他落了淚?

夜露深重,月影移向天際,只有她獨自留在深山里──一個距離海好遙遠的地方。注︰本章節中所提及之「陰天」一曲,由李宗盛作詞。

第九章

裴海又漏了一個簽名,真是壞習慣!

這些年來,他粗枝大葉的個性仍然沒長進。池淨認命的拿起文件,出使至他在台灣的居處,補簽合同。

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住在和她家同樣的社區里,據說是向那塊空地的地主承租的房子,距離她家只有三條街。以前她下班不走這個方向,所以從未遇到他。池淨並不想鑽研他的用意為何。再想下去,怕會連心都想丟了。反正他只停留三個月,平時出入要避開他並不難。

前來應門的人是老鄧。兩人看清對方,都楞住了。

一切,真的就像五年前的重演,雖然換了地點和場景。

「鄧伯,好久不見。」她捺住心酸的感受,柔柔打了聲招呼。

老鄧是個老式的僕役,謹守主從之間的分寸。他的老花眼中明顯閃過再見到她的喜悅,但神情上仍然維持一貫的恭謹謙和。

「夫……池小姐,請進。」他險些月兌口叫出她的舊稱謂。

池淨又是心里一酸,趕緊低了頭閃進門,不敢再多和他做接觸。

客廳擺著一套三、二、一的沙發組,媞娜已經先坐在單人的那張軟椅。兩個女人打了照面,彼此都很意外。

「裴先生有一份合約忘了簽。」池淨連忙揚了揚手上的文件,以免對方誤會。媞娜的臉色稍稍和綬,對她禮貌性的笑一笑。

「我也剛到不久。裴海正在書房講電話,您可能得等他一會兒。」態度很有幾分女主人招呼訪客的味道。

「沒關系。」她選擇坐在媞娜左手邊的雙人座位。

「兩位請坐,我來上茶。」老鄧安頓好了客人,拘謹的欠了欠身告退。

客廳內相當安靜,媞娜隨手翻閱一本雜志,顯然沒有和她聊天的打算。池淨也是個愛靜的人,不會對蔓延的沉默感到尷尬,索性也翻開合約開始研究。

媞娜悄悄從眼角打量她。

這東方女人確實很優雅,不急不徐,周身有一股寧靜和諧的氣質,很合裴海的口味。她多大?二十八、三十?東方女人不容易顯老,在她毫無細紋的眼角、及依舊玲瓏的身段上得到印證。

裴海真的喜歡上她了?否則那天談合約時,他的反應怎麼如此詭異?當天他的眼楮幾乎是黏在她身上,眼神無比溫柔。

媞娜從未見過他以此種眼光看人,包括號稱是他「未婚妻」的她。一陣強烈的不安全感從她心田竄升。

「您的紅茶來了,請用。」老鄧從廚房托了一組茶具出來,為媞娜斟了一杯,又禮貌的退下。

媞娜暗暗蹙眉,怎地只有她有茶喝,老管家不倒給那位東方女人嗎?

隨即,老管家的身影第二度從廚房走出來。

「池小姐,您的茶。」他傾身斟好一杯。

池淨從合約中抬頭,淺淺一笑接過來。才湊到唇邊,就發現──這是她在英國用慣了的茶杯,怎會出現在台灣?她再啜了口清茶──這是她最愛喝的高山珠露,色澤瑩潤黃澄,一嘗即知是新鮮的上等好茶。

裴海自己只喝咖啡的……她端睨茶杯,品味茶香,眼底心頭寫滿了疑惑。「這套杯具,少爺交代上哪兒都要帶著。」老鄧看出了她的不解,躬身回答這︰「茶葉也隨時添購回來備用,只要受潮了,就立刻換新。」

她怔忡說不出話來。老鄧躬了躬身,又無聲的消失在某個角落。

「發生了什麼事?」媞娜插口。他們方才一直以中文交談,她無法听懂。說到後來,就見池淨的臉色越來越恍惚怪異。

「啊!沒什麼。」她回過神,強笑了一下。

「嗨。」眾所矚目的男主角終于出現在書房門口。

池淨凝坐在沙發上,不敢回頭。媞娜立刻堆了一臉甜笑,藍眸盈著光彩。「你這粗心鬼漏簽了合約,害池小姐特地替你送來。」媞娜先幫她說明來意。「是嗎?」他的音調莫測高深。

身旁的空位忽然陷下去,池淨連忙穩住坐姿,才沒有滑向他的身側。熟悉的體熱和味道籠罩著她,她有些燻燻然了……

「茶葉還沒潮掉吧?」他忽然問。

「……還沒,謝謝。」她捧著茶杯,讓它溫暖冰涼的柔荑。

媞娜盯著他們並肩坐在一起的樣子,凌厲剌探的目光讓池淨感到渾身不自在。多可笑,他曾是她的丈夫,和她有過最親密的接觸,如今卻連並坐在一塊兒,也有所顧忌。她強抑下荒謬苦笑的沖動。

「趕快把公事處理完吧!我特地來等你一起去吃飯。」媞娜突兀的插口,打破彌漫在兩人之間的親密氛圍。

「我漏簽了哪一份?」裴海問。

「關于行銷宣傳的那一份。」她翻動了幾張文件,找了兩三遍後,很懊惱的抬起頭。「對不起,我應該準備一式兩份請你簽,可是剛才出來得太匆忙,漏帶了一份副本。」最近為何總是失誤連連呢?

「書房里有復印機,妳花點時間再印一次吧!反正我不趕時間。」

媞娜不是來等你吃飯嗎?她差點月兌口而出。

「兩位請稍候。」她投給媞娜一個歉然的眼神,起身走向他方才步出來的房間。裴海究竟想要什麼?從他們重逢開始,他的言談舉止間,處處對她留有余情。然而他是由未婚妻陪著一塊回台灣的。他究竟希望她如何響應呢?

如果他有話想說,那天夜里,在北投山上,他因何又什麼都不說?明明已經天下太平,他偏要冒出來吹皺一池春水,真以為人家的心可以拿來當戰利品嗎?她含著又慍又怨的眼神,一張張的印著文件,心頭飄浮在茫然和悸動之間。他站在房門口,就在她身後!池淨不必回頭即可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感官仍然依循舊有的記憶而運作。

「下星期天是我的生日。」裴海沉靜的告訴她。

她立刻憶起,以往她都會替他烤個慶生蛋糕,送他精心挑選的小禮物,和他笑著鬧著,直到兩人都動了情……

現在已經不是以往了。

媞娜會替他慶生,會送他小禮物,或許他們還會共度一個浪漫多情的夜晚。誰知道呢?「生日快樂。」她無動于衷的說,低頭繼續影印。

門口的人頓了一頓,又轉身走開。

***「池小姐,麻煩妳過來一趟。」

一通求話電話,打亂了她整個下午的時間表。

經過前幾次的經驗,池淨已經很認命了,二話不說,應了個「好」,掛上話筒準備出發。

這臭裴海真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她好過。每每她在心里下定主意離他遠遠的,周遭就永遠有新的事件出現。

餅去一個星期,公司開始進行宣傳的前制作業期,所有的問題就通通發生了。他對上通告的廣播節目有微詞,對雜志約訪有意見,對電視節目不滿意,總之能夠挑剔的地方,全被他拿了放大鏡挑個一清二楚。所有人隨著他團團轉,既要設法讓他乖乖就範,又要安撫他隨時會爆發的不耐煩。

問題的解答總在池淨身上。

只要她一出馬,裴海通常就會乖乖听話。于是這幾天,無論她平時如何想辦法避開他,別人永遠有理由把她叫回他身邊。

五年前的情況重演。他是一頭難馴的獸,她是唯一能降他的馴獸師。

今天的事發地點在攝影棚,事由則是替裴大藝術家拍海報用宣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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