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佣正傳 第14頁

送完佳人上陣,範孤鴻驅車返回家門,途中在五金行停頓一會兒,采購一組稱手的螺絲起子。

老屋地下室儲放了幾張壞舊的餐桌,大抵是椅腳的底墊失落或靠背斷裂的小問題,陸雙絲可能覺得棄之可惜,又無法自行修復,只好堆放在地窖里。趁著蘇格拉底不曉得哪兒風騷,他大舉入侵蠢狗的地下地盤,拖出兩張沾滿灰埃的椅子。

不期然間,一方貼附在地板上的狹小上掀式的鐵門映入他眼簾。他一怔,沒沒想地下室之下有另一間地下室。既然左右無人,不妨大方的潛進去瞧瞧。反正葉家一門弱女子,他也無懼于秘室里藏放什麼非法武器和血腥尸體。

範孤鴻爬下秘室梯道,里頭光溜溜的,徒留幾座倚牆而放的空櫃子。他正要轉身上樓,心頭忽然一動,挨近檢查空櫃上的痕跡。

每排架上平均出現幾道長形的印子,灰塵比旁邊更淺淡,可見原來櫃上收放一些長條型的物品,最近才剛移走。他憑著目測,立刻聯想到,若一幅字畫順著畫軸卷起來,形狀正好符合架上的新印子。莫非,這間小房間原本用來藏放葉家男主人生前薈集的藝術品?!

雖然字畫目前空空如也,起碼證明它們曾經在葉家存在過。

他精神一振,看見一只鼓鼓的黑色垃圾袋陳放在牆角,還來不及打開細看,樓上庭院響起蘇格拉底的吠叫。

「那只蠢狗又發現什麼鬼東西了?」他厭煩的嘆口氣,轉身回返地面。犬類動物的吠聲依據不同頻率,具有相異的意義。此刻蘇格拉底的叫聲屬于興奮型,不含任何惡意。

「汪,嗚汪。汪汪汪。」

難道是哪個熟人回家了?他皺著眉頭走出廚房,循著蘇格拉底的叫聲找向小狽狗的所在處。

葉家正面雖然搭築了水泥圍牆,側邊的藩籬則與陽明山上大多數的宅邸一樣,以天然的灌木形成界域憑障。他靜靜的走到笨狗身後,瞧它對準灌木叢某一個點,拼命的又叫又跳又搖尾巴。

矮木叢響起奇怪的聲響,半晌,綠葉分開,一張開心的小臉冒出來,蘇格拉底快樂湊上去又舌忝又呵氣。

「狗狗!」小男孩咯咯的笑,擁著混血科卡滾在地上,差點給它舌忝得喘不過氣來。「哇,不要舌忝,好癢哦!」

「汪汪,汪。」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路邊等你都等不到。」強強一骨碌翻坐起來,艱辛的抱起肥墩墩的胖狗。「狗狗,我們去公園‘蕩’秋千……喝!」

驀地,小男孩瞥見一尊鐵塔似的大男人,雙手盤胸地杵在正前方,血色迅速從紅潤的臉蛋褪去。

「嗚。」蠢狗也瞧見他了。

範孤鴻吭聲,一逕默默的盯著小孩與狗。

小男孩手足無措,緊緊把小狽抱在胸前當擋箭牌,身後長長排開的灌木叢讓他無可退之路。淚珠開始在眼眶內匯聚、流轉,隨時等著滑落,顫抖的小嘴想道歉,或者試著說些什麼,打破目前沉窒的氣氛,但大男人冷凝又銳利的視線凍凍傷他的發言系統。他怕……怕被罵……怕挨打……怕狗狗被抱回去……

斑大又嚇人的男人緩緩公開兩片唇。

「中午以前務必把小狽帶回來,它吃過飯後就該洗澡了。」範孤鴻指了指腕表,轉身走回廚房內。

強強怔愣地望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逃過一劫。一臉可怕相的男人不會打他,不會罵他,也不會搶走他唯一的狗狗朋友。

敏銳的偵測力告訴範孤鴻小家伙仍然站在原地,但他沒工夫理會,只要小表別來煩他就好,蘇格拉底就算免費奉送吧!

屋子里一大堆雜務有等完成。他進屋去,將兩張破舊的椅子拖到後院,以免整治的過程遺落滿地木屑,屆時苦的人還是他自己。

秋意更深,氣候漸次步入徐涼境界,露天進行檢修的工作不至于太燥熱難耐。他診斷第一張椅子的癥狀;靠背的木條裂了一根,只要拿專用膠料粘妥,再涂上色澤相近的彩漆和透明漆即可。

他巧手翻飛,迅速重組完成,開始進行上色的步驟,四下看看卻找不到油漆的毛刷。

奇怪,剛才明明還放在身邊的!他翻動工具箱,刷子仍然不見蹤影。

「狗狗咬去玩了……」一只怯怯的小手把毛刷遞上前。

他微微一怔,順手接過來,「你還沒走?」

強強咬著手指甲,一面踢動草地上的落葉,仍然不敢正視他,但是也沒有落荒而逃的準備。

有鑒于自己實在不懂得與小東西相處,他頓了頓,索性繼續漠小家伙,先回屋把事先調制好的材料放進烤箱,再出來余下進行的工程。

第二張椅子比較麻煩一些,底座支撐的木架子斷了,必須另外找一段木料補強,再把椅墊粘附回去。他約略測量一下木架的長度,起身走向樹籬,找找看是否合適的枝干可以找用。

身後響起局促的腳步聲,顯然強強隔著一段距離,正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範孤鴻有點煩惱的搔搔下巴。

他應該主動找小表頭說話嗎?可是,說些什麼呢?他不曉得三十多歲的大男人與五歲的小男孩有哪些共通話題。基本上,他能和同性朋友交換的閑聊絕對屬于限制級,兒童不宜。

然而,若不理那小表嘛!人家看起來一副很想插手玩玩的樣子,只是礙于怯生不好意思開口;教他繼續和小表頭默默相對,他覺得不通情理——媽的!臭小孩,沒事在這里做什麼!害他抓不準如何是好。他這輩子還沒對付過小小女乃女圭女圭。

一管硬硬的物體戳刺他後腰,他倏然橫眉豎眼的回身。

小男孩被他的滿臉凶相嚇到,往後跳開三大步,隨時準備奪門而出。範孤鴻睨見他手中的枯干,頓時生起濃洌的罪惡感。

他斂了斂精悍的表情,彎蹲身體,盡量降低居高臨下的威嚇感。

「給我看看。」

強強遲疑片刻,終于怯怯地接近,將枯木交入他手中。

「你看,」他耐心講解。「這根木頭的水分被曬干了,質地太脆,一折就斷,所以不合用。我們要找更粗壯一點的樹干,最好還沒斷裂,木質才會堅韌。」

小男生紅著臉點點頭,含著手指頭,怯怯的向他咧笑。

兩人在樹籬邊尋覓半晌,他終于找到一段粗厚合意的樹干。

「工具箱里有一把小矮頭,你替我拿過來。」

「嗯。」強強的小臉煥然發亮,仿佛被委以拯救世界的重任。他邁開窄窄的小快步跑向工具箱,吃力的抱起對五歲小男孩略賺沉重的短斧,再興奮的跑回樹籬旁,完成神聖使命。

範孤鴻單手接過,沒注意到小家伙敬畏的表情,就著枝干的根部揮砍起來。木頭砍下後,他削劈成大小相符的木段,回頭釘好椅子的底座。從頭到尾,強強睜大眼的在旁邊臨工。

忙碌了個把鐘頭,修繕工作大致完成。廚房烤箱恰好響起叮的清脆鈴聲。

隻果派新鮮出爐!

他收拾好工具箱,偏頭瞧瞧小男生,赫然發現強強緊鄰著他坐在草地上。經過長時期觀察,小家伙似乎決定他可以信賴,終于降低了戒心。

「想不想吃隻果派?」他問。

「什麼是‘派’?」強強的食指仍然放在嘴里。

「一種比蛋糕還好吃的東西。」他盡量以五歲小孩能明白的字匯解釋。「不要吃手指,髒髒的會生病。」

食指立刻抽離小男生的口腔。

「好。」強強羞澀地點點頭。

「汪,汪汪!」只要有好吃的,蘇格拉底絕對不落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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