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要求冷愷群中止他自身的享受,以提高旁人的舒適空間,本來就是不可能的奇跡。
「我想喝水……」她嘴里又乾又澀,猶如快裂開來。
「你喝的水還不夠?」他冷笑。
「我剛才是溺水,不是喝水。」也不知道為什麼,語氣自然而然充滿戒備。
「下回想鬧自殺,記得別挑後院的游泳池。家里隨時有人在,你死不了的。」
她抿著唇,維持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誰說我想自殺?」
「你居然以為我笨得看不出來!我應該感到失望或是憤怒?」他端出虛偽的悲哀神情,搖了搖頭。「說吧!劉若薔究竟說了些什麼,讓你想玩弄這種栽贓嫁禍的把戲,陷害她殺人未遂?」
「你喝多了酒,已經醉了,我听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她打定了主意不認帳,看他能奈她何。
冷愷群微眯起眼楮,靜靜地望著她,縹紗的煙霧制造出完美的陰異效果。深深一凝視,注入無限懸疑,無盡迷離。
半晌,他離開座位,緩緩移坐到床畔,視線須臾未曾調離她的容顏。愷梅竭力持穩了呼吸,不願在他的威逼眼光下示弱。每每被他注視時,充滿束縛的無力感便倒沖回四肢百骸,使她逃無可遁。
「告訴我,」他忽爾笑了,清朗的眼芒像預告一般,直望進她的心田。「你與劉若薔鬧翻的緣由,和幾年前與她妹妹打架的原因相同嗎?」
「臭美!」她成功的被激怒了。「別以為你跳下水救了我,我就欠你人情。我才不在乎你怎麼想!」
冷愷群突然抓住她雙手,使勁一拉,害她失了力的跌撞向他胸懷。
香煙味、淡酒味,異性的體息突然飄進她鼻端……紅色、黃色、藍色、綠色,諸般紛亂的色彩蜂擁向她的腦殼……好暈,好暈……
一直讓她心悸的眼眸就在數公分之外,灼燒她的心……
她的唇染著清清淺淺的朱赤,臉蛋浮現異樣的緋紅,秋眸因為微燒的體溫而發亮,貝齒如白米粒,眉宇間依然透露出年輕少女的稚弱……
他猛地推開她,力道既狂熱又突兀。愷梅一時不察,應聲又倒回軟枕上,駭異得喘著氣。他——他想干什麼?
「你和姓卓的女人一個樣!成天只曉得在男人身上動腦筋。莫怪人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場突來的惡氣發得一點道理也沒有。
「你憑什麼瞧不起我媽!」累積多年的怨恨終於出一點因頭。「或許她不該和已婚男人發生感情,然而歷史已經無法改變,起碼她除了原來的丈夫之外,也只跟了爸爸這個男人,你憑什麼以看待婬婦的眼光和口氣來指責她?」
「誰的爸爸?」他黑著臉,露出陰涼森惡的微笑。「你的爸爸或我的爸爸?」
這個反駁方式為她意料未及。
「什麼意思?」她一呆。
他只是冷笑,並不給與直接的解答。陰郁的再瞟她一眼後,帶著莫名其妙的火氣,他重重踏離閨房里的暗潮洶涌。
第四章
十五歲,私立女子國中的第參年生涯。
千百年來,騷人墨客吟詠著這段美燦的青春年華,她只覺得慘澹。如果生命能夠有所選擇,她寧願跳過這段人人欣羨的芳齡,直接面對雞皮鶴發。
成長的痛苦,大致來自生理上。
短短一年之內,平坦的前胸迅速鼓膨起來,上體育課或涉入擁擠的場合,偶爾被同學的手肘不經意撞觸到,簡直痛不欲生。於是,她刻意與全世界畫分出來的距離,益形明顯。生理上的不適已經讓她難以調適了,鄰校男學生的注目更讓她手足無措。
她的身段比同齡的女孩高挑優雅,五官典雅而清麗,一頭烏黑青絲在老愛於秀發上作怪的流行少女中更顯得出色,尤其是沉默內向的性格,被一票半大不小的毛頭們比喻為「充滿神秘感」,簡直讓人如痴如醉至死。彷佛一夜之間,所有同齡的異性都注意到景雅女中的校花冷愷梅。
無論她如何避免,那些煩人精永遠有法子問出她家里的電話號碼,冷氏夫妻一面贊喚「有女初長成」的同時,她卻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直到世界末日再爬出來。
不願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
自小即如此。
這一年來,冷愷群依然不改一貫的譏嘲和冷調,以他獨有的傲慢姿態笑看人世間。然而之於她,只有忽視——非常非常非常刻意的忽視,似乎她的年齡越來越大,姿貌越來越出色,他的輕忽就隨之水漲船高。有時候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變成隱形人了。
她才不承認冷愷群的態度傷害了她。
他算什麼東西?一個傲慢自大的臭男人而已,自以為是名校電機系的高才生,前程遠大,地球便依循他而運轉。
可是,該死的,他確確實實的傷到她了,不容她否認。偶爾她會坐在梳妝鏡前,細細打量自己精巧秀麗的長相。難道她一點也不美不好?其他男同學都看走了眼?女同學又嫉又羨的眼光純系出於她的幻覺?否則,為何看進他眼內卻無動於衷?
可笑的是,父親卻對他的異樣毫無所覺,連她媽媽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愷群一直就是這種態度啊!」卓巧麗見怪不怪。
從一年前冷愷群救回她一條小命,兩個大人竟然對他產生莫名其妙的信賴感,認為他嘴里雖然不說,其實很疼寵唯一的「妹妹」。
疼寵?騙鬼!害她背上芒刺生疼才是真的!
「梅梅,你媽和我有事到高雄去,這兩天不會在家。」早餐桌上,冷之謙宣布夫妻倆又有應酬的訊息。「司機老吳家里臨時有事,今天也請假,晚上你的輔導課結束,記得自己搭計程車回家,而且一定要送到家門外才能下車,知道嗎?」
前陣子這附近發生幾起搶案,做父親的不免有點憂心忡忡。
「年輕女學生獨自搭計程車就安全了嗎?」卓巧麗嘀嘀咕咕的。「那個老吳也真是的,一天到晚告假不上班,需要他的時候永遠找不到人,我看乾脆換個司機算了。」
「要不然我打行動電話聯絡愷群好了。」冷之謙把念頭動到「很疼妹妹」的兒子身上。「你的學校離T大不遠,下了課和他踫頭,兩個人一起回來。」
「不用了。」如雷貫耳的大名震得愷梅眉間興起波濤。狡兔參窟,這家伙昨夜不曉得又耗在哪號女友的住處過夜。
溺水事件之後不久,劉若薔成為冷愷群花名冊上第無數個「還是好朋友」的下堂婦。她不敢痴心妄想的以為他是為了她而與劉若薇分手,毋寧說她替他制造了絕佳的分手藉口,省掉一番拉扯和糾纏。
餅去一年以來,唯一讓她足堪告慰的好消息,莫過於劉氏姊妹的退場。
卓巧麗沉思地點了點頭。「也好,上飛機以前記得撥個電話和他約時間。」女兒的抗議視同未曾提出。
「媽!」她加重不悅的語氣。「我可以自己回家。」
「沒出事之前你當然會這麼說。」她娘親意有所指的橫了丈夫一眼。「假使被綁匪架走了,誰曉得你老爸付不付得起贖金。到時候說不定得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向那個霸王少爺籌款子呢!」
「你在小孩子面前提這些做什麼?」冷之謙重又把整張臉藏在報紙後面,采取息事寧人的戰略。
「小孩子?!」卓巧麗心頭登時不爽快。「唷!你的寶貝兒子是男子漢、未來的大繼承人,我女兒就只能當個小孩子。」
「他們兩個都是我的親生孩子,難道還分什麼彼此?」眼看戰局有擴大的趨勢,他只好放下報紙,示意妻子別在此時此刻談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