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寒梅 第17頁

「有人跟蹤你?」緊繃的喉音彷佛從縹緲的天際傳來。

她張開唇,聲音卻出不來,欲語氣先咽。

「我問你,是不是有人跟蹤你?」他失去耐性,惡聲惡氣地揪著柔細的肩頭一陣狠命搖晃。

聲音仍出不來,倒是淚水被他給晃出閘。

「我……」她突然撲進他懷喪,哀哀哽咽出哭泣聲。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浸濡了一切拘謹和防備。

總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暴露在他的眼前。就只這一刻,全世界與她最相近的人,竟然是他。

依然是他。

冷愷群敏銳的眯起眼,從她壓抑的哀泣中听出一點端倪。她的哭,雖然驚恐惶措,卻不像受了襲擊的那種害怕,反而肖似在藏躲什麼。

「你看見誰了?」蠻橫的大手突然推開她一臂之遙,銳眸定準她的視線,不允許她躲避。「回答我。」

愷梅悚然感到驚亂,臉頰緊緊埋進他胸前,不肯再抬頭,讓他猜測出方才的意外。

她恨,恨他對她超乎尋常的了解,而她卻往往對他的情緒一無所知。

「不知道!我不認識!」

「你看見「他」了,對不對?」冷愷群無情的抓回她,字字句句釘進她的骨血里。「說呀!是不是「他」?」

「我不曉得!」她哭吼出來。「你別再問了!」

如果沒有選擇命運的自由,起碼讓她得到無知的權利,她什麼都不想知道,什麼都不想……

一道惶急的人影火速從大門飛竄進來,蹲跪在她的身畔。

「梅梅回來了嗎?」冷之謙焦慮的面容加入這場荒謬鬧劇。「梅梅!發生了什麼事?你的書包在院子里散了一地。」

她無暇思考遠在國外的父母怎麼會突然回家,直覺就想撲進父親的懷里尋求依慰。但是,簡單的「爸爸」兩個字驀地梗在喉嚨間,無論如何也哭喊不出口。

「愷梅!」卓巧麗氣急敗壞的加入現場,劈頭先嚷出一串好罵。「你居然在外頭瘋到九點多才回家,也不懂得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害你爸爸和我開車在學校附近繞了十幾圈。你知不知道前天晚上,路口王先生的女兒被洗幼一空,連人都差點給擄了去!」

「你小聲一點,沒看見梅梅不太對勁嗎?」冷之謙不悅的低斥妻子,又轉頭慈藹的扶起女兒,哄問她︰「悔梅,你上哪兒去了?怎麼讓哥哥等不到人呢?」

「你們……你們不是出國了嗎?」她茫然注視著父母,眼眸失去應有的靈動。

「合約沒談成,我們提早幾天回來。」卓巧麗諸事不順,早憋了一肚子氣。「你先交代清楚,放學之後到底跑哪兒去晃蕩?」

冷愷群的形影不知何時退離到參個人的小小世界外,斜倚著樓梯扶手,冷眼旁觀這一幕天倫圖。

「她剛才被人跟蹤到家。」語音陰涼,在她心頭迥湯成惡兆的化身。

「什麼?!」冷之謙大吃一驚。

「這怎麼得了!」卓巧麗差點暈倒。「我們趕快通知警方,請他們以後加強巡邏,免得將來發生任何意外。」

而他們驚嚇的程度絕對及不上愷梅。

她神魂不定的移望向他。他想說什麼?

「那個跟蹤者,愷梅好像見過,不如請警方帶幾疊「照片」來讓她指認。」莫測高深的冷笑惡化了他的魔性。

「梅梅,那個人是誰?」卓巧麗忙不迭地擁過女兒。

千百串申論的語詞漲滿她腦海,卻一句也說不出口,兩只深不見底的瞳眸,幽幽鎖住母親的規線。

「梅梅,你說啊!」冷之謙的問句與兒子一模一樣,但其下的關切之情卻截然相異。

卓巧麗打個寒顫,突然被女兒直勾勾的凝望揪住胸口那根弦。

「梅梅……」叫聲遲疑。

「媽,是他。」她輕聲低語,用著只有她和母親听得見的音量。「我看見……那個私下和你相會的男人。」

卓巧麗的臉容倏然刷下一層顏色,唯剩駭人的慘白,眼神不自覺地滑移向圈圈外的男子——

那雙冷眼,那種鄙夷的神色。上帝!他知道,冷愷群知道。她的腦中一陣暈眩,反而撐靠在女兒肩上。她以為隱瞞得天衣無縫的隱私,原來有其他人知悉,而且,是全世界最不能讓其發現的人。天!她該怎麼辦?

「梅梅,你說是誰?」冷之謙湊過來想听。

「她說的是……」

「住口!」兩個女人同時驚喊。

無情的笑容勾跳上冷愷群嘴角。是時候了!打從她們倆侵入他生命的那一日起,他不斷盤算著、圖謀著,為未來羽翼豐盛之後的復仇做準備。等待了這麼些年,現在,該是投下炸彈為未來暖身的時機。

他冷笑,狠絕惡絕的利刃直戳進卓巧麗的靈魂底處。「為何阻止愷悔說出那個人的身分?你在害怕什麼?」

冷之謙開始感受到異常的氣氛。「你們打什麼啞謎?」

「很簡單。」他享受著卓巧麗即將昏厥過去的情態。「「妹妹」方才看見的人,就是她——」

「住口!」

第二次的阻撓發自愷梅口中。參雙眼光同時集中在她身上,或疑惑,或森冷,或煎切,各自蘊育著各自的復雜。

惡魔的詛咒切穿空氣里浮動的意緒,直想暴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冷愷群面無表情,唯獨瞳中深刻而譏誚的光焰,逼得人無法直視。

不要說出來……她無聲的懇求。

我為什麼要幫你?他彷佛在嘲弄的問。

愷梅一步一步,緩緩趨向他跟前,臉上僅剩空白和蒼茫,唯有緊握的粉拳細細抖顫,漏出心頭的洶涌。

「求求你……別讓爸爸知道。」空洞的低語听起來沒有著落,隨時都會消散似的。

他彎低腰,以同樣微量的話調在她耳畔輕詢——

「你要我救贖你,第參次?」

當你救了同一個人參次,他的生命便屬於你。

她垂下頭,彷佛瞧見自己簽訂下魔鬼的合同——以自己的命運,換取母親的全身而退。

這麼做,值得嗎?她茫然自問。

「嗯?」低低的促問要她做出表態。

這是值得的。為了母親,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一切都值得。

「是。」她無力的頷首,露出細白粉女敕的後頸,不勝柔弱。

他的眼中迸射出異樣明亮的光。

「成交!」

她虛軟的身子再也站不穩,晃了一晃,終於昏厥過去。

***

蒼穹的顏色徘徊在亮與暗的邊緣,似乎無法選擇最終的依歸。

天蒙蒙亮,形成一種靛藍和淺紫的組合。藍色是輕郁,輕郁是她的心情。

白晝,代表另一個新的開端。而她已經無力回到起頭,去踩踏別人的舞曲節奏。如果能夠,她情願進入永夜的世界。夜的安全,像遮幕,緊緊護住她的心鎖。

「醒了?」夜的魔魅化為具體,真實的在她耳際吟喃。

他以修長的指尖替代眼楮,仔細遍巡過她的眉,她的唇,她的清冷情調。

手下所觸踫的一切,俱已屬於他。他漾出滿意狂浪的微笑,襯著天的靛藍,黎明的青黑,分外陰森詭譎。

「爸和媽呢?」她疲倦的上眼臉,得到答案與否其實並無所謂。哪來的心力再去理睬旁人的閑事呢?

「睡了。」他躺回她身旁的空位,雙手枕在腦後,讓自己舒舒服服的。「他們那里我會處理,你不必擔心。」

「那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家門外?」既已東窗事發,她也不必再故做無事狀,反而可以坦然和他相商。冷愷群一直找人暗中監盯那個男人,一定明了某些內情。

「誰曉得?」陰森森的笑容挑彎他的嘴角。「鄭金石在道上混了二、參十年,勉強只能撈口飯吃,搞不出太大的名堂。過去十多年,他為了吸食毒品和偷竊的小案件,進出牢獄不下數十趟。上個月才又踏出牢門,想想自己年紀也老了,有心悔過,八成希望和你們母女倆一家團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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