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寒梅 第24頁

一踏入賀家主屋,心跳忽然怦怦地飛奏成一長串的十六分音符。她根本無心欣賞屋內的華美擺設。

不多時,煙成白霧的香噴噴熱飲端放在她面前,另附一碟精致的冰淇淋。她禮貌的謝過老管家。

「嗚……汪!」阿成龐大的狗軀突然擠到她跟前,涎兮兮的沖她呵氣。

「阿成!」賀懷字又好氣又好笑的發出警告。「別理它,它想吃你的冰淇淋。」

「它自己的碗里明明有。」這就不得不今人困惑了。

「這只色狗喜歡瓜分美女吃過的東西。」他嚴肅的公布賀家神犬的隱私。

愷梅輕嗤她笑出來,在他面前,笑似乎變成一件極容易的事。

「你依然和以前一樣。」他突然有感而發。

「是嗎?」這句話應該由她來說才恰當。

「即使開懷啊笑,眼底也看不出特別高興的光彩。」他忍不住又搖著食指教訓她起來。「你啊,怎麼這些年來絲毫沒有進步?」

不長進?呵,一言難盡吶。嬉鬧的心情頓時斂納了,沉沉的重擔又壓在肩膀上。

「你突然來找我,一定有事吧?」仍然由他主導談話的方向。「是不是冷愷群那小子欺負你,你終於決定投奔我的自由陣線?」

「我……」她頓了一頓,深深吸了口氣。「我是來道歉的。」

「道什麼歉?」他好奇問道。

「為了你婚約破裂的事。」她無法抬頭正視他,生怕從那雙溫和的巧克力色眼中,瞧見任何鄙責或慍怒。「因為冷……我哥哥介入你和彭小姐之間,才導致你們分手的結局。雖然外頭謠傳著各種版本的說法,但是我知道,你一定發現了彭小姐暗中和冷愷群來往。賀家當然無法接受一個品德不貞的二媳婦,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冷……我哥哥。」

「那也是冷愷群該負責的問題,你何必幫他出面致歉?」他且不忙著清真相,繼續用若有所思的眼光望視她。

「他……」他是為了我才這麼做的!可是,她該如何解釋其中的玄機呢?普通的兄妹關系,決計不可能存在如此深切的佔有欲。她煩躁的拂開額發,實在有口難言。「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我覺得很對不起你,賀大哥,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才怪。

「我了解了。」他斂起賀家人天生的精明細心,免得驚動了愧疚不安的訪客。

「真的?」

「嗯哼。」他渾若無事的晃動二郎腿。

「那……你願意原諒我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沒什麼好不願意的。」他大方的擺擺手。

就這樣?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為什麼?」忍不住提出一個笨問題。

「彭姍如那只八瓜女比烏賊厲害十倍,我早八百年前即想退掉這門親事,偏偏又提不出強而有力的悔婚理由。好不容易盼到她和冷公子戀奸情熱,這廂被我抓個正著,攤在她老頭面前要求退婚,才順利恢復自由之身。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干嘛怨怪你們兄妹倆?」

「你是說,你早就知道冷愷群的勾引計畫?」她錯愕極了。

「當然。」他微微一笑。「我提心吊膽了七個多月,生怕冷小子有始無終,勾搭到一半就決定他玩膩了,給我臨時來個抽腿,那我豈不是功敗垂成?」

「可是,彭家先公開提出退婚……」

「哎呀,哪個女人不愛面子。如果她公布自己同時被兩個男人甩了,那張粉女敕女敕的面子往哪兒擺!」他把雙手枕在腦後,舒服得不得了。「隨她去放新聞,就當做功德吧!」

要命!她都胡涂了。一下子是冷愷群要報復他,而賀懷宇扮演無知受害人的角色;一下子又是受害人從頭到尾知情,放任冷愷群去玩;再加上這段期間賀、冷兩方曾經短暫接觸,彼此你來我往的交手過幾回……

算了算了,只要賀懷宇不覺得他們虧欠於他,其他細節她放棄再深究。

「無論內情如何,我的本意只想向你陪個不是。」現在總算了結一樁心事。「既然雨過天青,我也該走了。」

「我送你。」他跟著直起身。

「不用麻煩,我自己叫車回去。」她無奈的吁了口氣。「我不想讓冷愷群看見你載我回家,又橫生枝節。」

也對!他點了點頭,又坐回沙發里,轉而叮囑進來收拾杯盤的老伯伯。

「陳管家,麻煩你為冷小姐叫部車。」

「好滴。」老管家領命而去。

「再見。」玲瓏的倩影移動蓮步,娉婷向屋宅出口。

「愷梅……」賀懷宇忽然出聲。

她回頭,不解的挑了挑眉。

「我覺得,我應該事先告訴你。」他仍然漾著平靜自若的微曬。「你是你,冷愷群是冷愷群。過去的林林總總,勉強就算扯平,以後如果再犯到我,我不會因為他是你哥哥便手下留情。」

這一刻,從賀懷宇眼底的森冷,她霍然發覺他真實的另一面。賀懷宇並不像她眼中的溫和慈善,他也有爪子,銳利得足以撕破敵人咽喉,只不過掩飾得很好。

在她身畔出入的人,個個具有保護色,獨獨她孑然一身

「他不是我哥哥。」空靈虛無的柔音飄散進空氣里。

不自覺的哀戚,掩上眉梢。森寒的冬天彷若降臨在這方天地,籠罩著一株孤弱無依的寒梅。

終究,梅花沒進昏黃的夕色,溶成素淡的白影。

第八章

乍雨乍晴花自落,閑愁閑悶日偏長。

二十五歲的夏末,愁澹的心依舊。

研究所畢了業,拎著碩士文憑,開始蹈入翻報紙求職的生活型態。

她曾試寄過履歷表給幾家傳播公司,態度卻不積極。即使獲得面試的機會,臨場也表現得很懶散寂寥,機械性回答出一連串包裝過的正解。

「冷小姐,請問你了解本公司的成立背景嗎?」

「我集了一些相關資料。」

「冷小姐,你對這份工作有什麼期許?」

「我希望先充實自己,將來在工作上謀求完美的表現。」

「冷小姐,請你談談自己的優點。」

「我的學習能力很強,希望公司能給我學習的機會,讓我和公司同仁一起成長。」

完全制式化的答案。

鮑司徵人,看重的是學歷、經歷和背景,何必找個需要學習機會的庸才?只有傻頭傻腦的應徵者才會以為這種愚言可以博得主考官的青睞。

當然,她講了,所以她也傻。

她縱容自己呆傻,因為並未面臨必須謀職的迫切。彼時,選填和本性完全不搭軋的大傳系,只是因為冷愷群講了一句︰「不適合你。」沒辦法,記得當時年紀小!現在回頭想想,或許太幼稚了。然而,這卻是少數幾種她能反抗他的手段,即使時光倒流,恐怕仍然會選擇走相同的路。

大學畢業那年,一時想不起來有什麼事情好做,乾脆考考研究所,繼續讀下去。歸根究柢,拿碩士文憑不為好學,不為興趣,只因為人生懶漫無目的。

二十五歲的生命,與十八歲的淺淡,沒有太大的差異,依然幾筆就可以概括完畢。

有點悲哀。悲哀是命運為她設定的無奈,即使想改也改不掉,想躲也躲不開。

閑晃兩個多月,盡米蟲歲月,終於從分類欄一框顯眼的徵人文稿,選中她決定倘徉的天空——飛鴻綜合醫院院刊編輯部。這間醫院是「飛鴻建設」參年前甫成立的分支事業。

飛鴻建設的大老板名為賀鴻宇,是賀懷宇的大哥,旗下開營醫療事業,順理成章的交給弟弟負責。

這次她的應徵態度迥異於前幾次的疏淡。從筆試、口試、面談,一路過關斬將,鏗鏘有力,直取陣營核心。一百多個應徵者,她力抗群敵,硬擠入四個名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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