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她的話題還沒討論完呢!
「冷先生,好久不見。」其中一位發福的中年男子,親親熱熱的接近他們,用力拍拍他背心。「听說「凱逸」那個研究計畫被你給標走了,一代新人換舊人,後生可畏啊!」
一群男人笑了起來。
氣郁的俏臉板成雪白色,徒然落在人圈外頓足。
「咦,這位是冷小姐嘛︰怎麼看起來一臉不開心的樣子?」一位衣裝筆挺的男人眼楮倏然發亮,笑咪咪的將「縱橫」的大小姐引入圈子里。
「跟我鬧著要搬出去呢!別理她。」冷愷群沒好氣的回答。
「年輕女孩子都是這樣的。」胖經理擠眉弄眼的,一副很了解女性心理的模樣。「長大了就嫌家里管東管西,老是抱怨電話線不夠用,約會受到干擾,只想搬出去營造個人小天地。」
這種說法只適合套用在未成年少女身上,而她已經活了兩輪歲月,體健貌美成熟,甚且擁有大眾傳播碩士的高學歷,最不需要的就是一群中老年發福男人陪著姓冷的倚老賣老。
「冷小姐,盡量把你哥哥的錢花光光,別擔心。」那位廖總打趣著。「你都不曉得他今年替「縱橫」賺了多少淨利!如果他小氣不肯贊助,你告訴廖伯伯,廖伯伯一定站在你這國。」
彼我兩方完全缺乏談判共識。
她放棄了,二話不說,轉身跨邁向餐廳出口。
「你上哪兒去?」冷硬的詢問句追著她而來。
「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她尖銳的回頭瞥一眼,閃出門外,消失。
那群男人唏哩呼嚕的笑出來,顯然認定了又是一個心願無法得償、大鬧嬌蠻脾氣的千金小姐。
隨便他們怎麼想吧!與冷愷群對抗已經耗掉太多情氣神,她無法再和全世界爭辯。
***
午夜十二點,屋里靜謐。
冷愷群屬夜行生物,應該仍然警醒著。
但她不在乎。
蹣跚的步伐直蹬二樓,回到與子夜同化成一色的臥房。她扔開皮包,逕自折進浴室泡個香精澡。
熱水揉掉筋骨的疲累,也舒緩了精神上的頹靡。
她離開浴室,鑽進薰著百合花香的被褥,睜眼瞧著滿室夜黑,無法入睡。
啪!一聲輕淺的擦響,煙草的氣息滲透入百合花香里。黝暗的牆角閉起淺橙色的火芒,半分鐘後,光點捻熄了。
她漫不經心的等著。
身後那半邊床凹沉下陷,兩只手臂拉著她貼近強穩的胸膛,心跳在耳際彈奏著規律的催眠曲。
「喝酒了?」暗低的嗓音如同夜色一樣黑。
「和朋友在pub坐了一會兒。」輕茫茫的薄釀讓現實更容易忍受。
「下班趕公車的那個男人?」
「女的,我國小同學。」
夜又蒼茫。感覺有點困頓,腦中重甸甸的,渾身輕飄飄。意識像浮動的氣球,騰升到天際,浸婬在墨黑的中心點,安全的被包裹住。
從小就不怕暗,一直感覺,黑,融合在她的性格里,根深成她的一部分,而黑暗的本源來自於他。
「為什麼想搬出去?」低詢聲幾乎化入無邊的黑暗中。
她垂下眼臉,撥弄著放在胸前的大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板動。
「小時候,每當我提出一些你認為不恰當的要求,你總是告訴我︰「等你長大再說」、「等你長大就如何如何」,還記得吧?」
「嗯。」大手忽然伸張,完整的包住她小一號的柔荑。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
大手放開她的粉掌,沿著絕美的酥胸弧線來回畫動。掌下的心跳頻率漸漸加快了速度。
「依附我,讓你這麼痛苦嗎?」許是因為夜的包里,他的聲音比平時透露出更多的不解,更多的疑問,更多的無奈,更多的……痛苦?
她翻身躺平,直直對上他粲然生亮的眼,在黑暗中熠熠輝爍。
六歲那年,在那座小小的涼亭里,她初次與他見面,第一眼也為他的星芒而炫惑。當時就驚懾到——這個大哥哥的眼楮好亮。
他的瞳眸擁有獨立的靈魂,自主性的決定放出光,即使在夜的黑,冬的冷,仍然不改那一抹亮。
扁與暗是一體兩面,天生注定了要共存。光華造成了黑暗的一面,也將她拖沉到沒有光亮的地方。
所以她趨光,所以一直沉淪在他的光圈之外、暗影之內,無可自拔。
自那當初,已經過了十九個春與秋。
十九個幽杳的寒暑。
他的眼楮仍然明亮,仍然在暗夜中煥耀,一如最初的記憶。讓她,即使是在光線背走的時刻里,仍然滯留在黑暗中等待。
而她已等得很累了。
梅花本應遺世而傲然獨立,不該依附任何實體。她這株寒梅卻違背了本命,搶奪了蛾的天性,去追逐那道光的本身。趨近光的同時,也趨近了黑暗,於是徘徊在該與不該、走與不走的抉難中,徒然淒楚。
她悖離了應該棲屬的冷冬,偷窺了放照著光的天堂,因此,上天降生給她責罰,像亙古洪荒時懲戒違犯天津的夏娃。她必須回復到本命中的軌跡,獨自品寒冬的絕然孤挺。
「依附任何人,都讓我痛苦。」
一道陰影鷙猛的狂壓下來,舌尖伸探進她溫潤的口腔內,蒸騰著她的。
被他吻觸的經驗並不是第一次,但,縴細的第六感告訴她,今夜,一切過往都會被推翻,一切都不再同樣。
她從來不曾這麼敏銳的感覺到身體的存在。他的手每撩開一寸絲縷,唇每貼上一處肌膚,那個區域就彷佛鮮活過來,迷人而具有彈性。
這就是她要的嗎?
這不是她要的嗎?
她已經無法掌握自己,無法探測到內心底處的斷面。所有知覺停頓在最表相的那一層,直接被他觸及的那一層。他的唇帶著灼燒到近乎痛楚的熱度,慰燙她的臉容、頸項、喉嚨、粉胸;玉膚在夜色微光與激情的照拂下,雪白里漾出粉紅色的光。更灼熱的強芒佔據他眸心,的頻調驟然更改,突兀而狂暴的咬吮著每寸肌盾,試圖攀摘下一株寒梅,女敕白的花瓣噬留下麻麻點點的紅痕。
她輕吟了一聲,似是痛苦,又像吟哦。嬌軟無力的呢語催發出雄性奪取的本性,任由他開啟蟄伏了二十多年的女性本能。
兩具翻抱擁滾的身軀弄亂了床鋪,也弄亂了她的心。
身體被穿透的那一刻,靈魂彷佛也被入侵了。一部分的他與她完全同化,融合成新生的一股能源,再分別灌注回彼此的靈魂里,滋養那幾乎枯萎的元神。
在失去的同時,也得回了一些,卻無法測知能不能補抵成原先的完整……
***
粗喘的聲息漸漸平息。
夜恢復它的靜與黑。
隨之而來的沉默反而像一層保護網,穩穩將兩名果身如嬰兒的人籠罩在網內。
他仰望著晦暗的天花板,似乎出了神,思緒在靜靜的流動著,於是她也不出聲,維持最安全的無言天地,披散著發靜靜俯伏在他胸前,疲軟得無法移動。
「明天讓趙太太陪你去找房子。」語音彷佛響自很悠遠的角落,飄蕩著暗夜的頻碉。
她的眼眸倏然輝煥出與他等亮的光芒。
「去吧。」深沉的聲音顯得蒼老。「只要地點合適,就讓你搬出去。」
「你真的答應了?」下顎抵著他的胸膛,想看清夜幕之後的那張臉。「為什麼?」
為什麼?他苦笑。連自己也沒有答案,又如何能開釋她的疑惑?
「或許……因為你已經長大了。」
第九章
於是,在佔有她的那一夜,冷愷群放手讓她走。
於是,她也就走了。
走得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