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契約 第15頁

小女生雖然不認識什麼韓偉格的,可是多少也模清了女主人的問題重點。

「是呀!」青梅急切地邀功。「小姐,妳甭看我年紀輕,其實我什麼都會做。我能洗衣燒飯劈柴火,打掃的本事也很俐落,還有人派了一位先生教我說阿拉伯語和英語,我已經可以講得很流利了。真的!求求妳別生青梅的氣,別趕走青梅!」

原來里那所說的語言培訓就是這麼回事!韓偉格找人替青梅惡補兩個月的阿拉伯語。如此一來,青梅既能以中文與她交談,又能以阿拉伯語與其它佣婦溝通,符合了她所要求的「能和我溝通的女侍」。

「他『買下』妳!」寧馨火大得幾乎暈眩。

這是第二次了。他第二次送個活生生的人到她面前。

那個自大狂妄、該砍一千次腦袋的家伙!他憑什麼把人當成牲畜走獸來買賣?

旋風般的俏影刮向前廳,襲過韓大主子的書房、臥室,沿途還險險撞倒了正提著髒衣服迭洗的僕婦,最終目標瞄準正廳旁的會客室,頗有「擋我者、殺無赦」的氣魄。這回她尋定了韓偉格的晦氣。

蹦拳正待擂開會客室,雕花門率先一步打開,免于承受她怒拳的命運。

「喝!」迎面走出來的訪客陡然被一只憤懣的粉拳嚇到。

寧馨硬生生收住玉手捶下去的速度,救回一位無辜的路人甲。

驚魂甫定的訪客是個壯實的白種男人,蓄留著服帖的西裝頭,銀白色的發絲襯托得圓臉紅通通的,年紀豹莫五十歲。

「抱歉。」她僵硬地向無辜的戰火波及者頷首為禮,盡量避免開口打招呼,以免不小心讓滿腔的忽火失控地焚燒起來。

「沒關系。」白種男人身後跟隨一大串安全人員裝扮的大漢,離去之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幾眼。

正好!閑雜人等回避出戰區,省得干擾她的興師問罪。

砰!寧馨反手摔上門,極度憤怒的質問聲隨著竄上前的步伐開始出口。

「閣下為何惡劣得如此之徹底?天下第一大惡人也難以望及你的項背!」她駐足在大皮椅的正前方,居高臨下忿睨他。

「謝謝,我也是努力了很久才有今天的成就。」他禮貌地頷首道,偶爾也會尊重「做人要謙虛」的至理名言。

「你--」寧馨的舌頭打結了。若非對手的體重超出她兩倍有余,實在很想演練一記過肩摔。

韓偉格根植于人性深處的強悍氣魄又浮上表層,轉眼間就從有些驕寵的表象僵化成冰人。

「別太沖動!」驟然銳利的目光強化了他的威脅性。「我可以包容妳激亢起伏的情緒,甚至縱容妳的張牙舞爪,然而那並不包括太失敬失禮的舉止。」

她瞇細了眼瞳,研究著這男人的性格特點。

很多人誤以為所謂的「酩」等同于沉默寡言,或陰暗的個性,臉上永遠只有一號表情。然而在她眼中,「冷」與「酷」絕非表現在外的倨傲冷然,如此一來反而讓人有跡可循。真正的「酷」應該如同韓偉格這樣。

他絕非毫無表情,相反的,他最常掛在臉上的面具就是現在這抹淡淡漠漠的、平平靜靜的、讓人抓不住線索的笑容,事實上稱呼這種表情為笑容有點太美化了,充其量只能歸類為「牽動嘴角肌肉」的動作。

韓偉格的天性極度深沉,永遠把情緒掩藏在淺淺冷笑的表情後頭,讓人打從心底茫然起來,無法拿捏分寸,于焉,旁人恐懼和敬畏交織的心念構成了他驚人的威權地位。

但是她不在乎!她有更要緊的議題必須質問他。

「你憑什麼。」寧馨下意識揚高倔強的俏鼻尖。所幸韓偉格依然安坐在皮椅上,她得以更容易地睥睨他。「青梅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女圭女圭,你憑什麼教她離鄉背井二千里?」

原來是為了那個小丫頭!韓偉格吁出無奈復無聊的喟息。

「上回那名提供服務的男妓也才剛滿十八歲,妳的反應與現在完全不同。」

「那不同!男妓的事情我並未責怪于你,是因為在你雇用他之前,對方已經從事販賣靈肉的營生,既然他已先輕賤了他自己,旁人又有什麼可議的。」她越來越憤忽。「然而青梅完全是兩回事。她今年才十六歲,對整個世界懵懵懂懂的,自己都還需要長輩大人照護,你憑什麼擅自介入她的生命,將她帶往一個完全未知的國家?她的家人、朋友、兄弟姊妹在哪里?」

「假若妳挑剔那個東方女孩年紀太輕,我會處理掉她,另外為妳選擇更合意的。」他稍微用點兒勁,女戰神立刻顛躓人他的懷中。

「你敢!」寧馨悚然一驚。姓韓的該不會索性滅口吧?

「放心!那個小女僕的身世沒什麼值得妳難過的。即使她繼續留在上海老家,再隔一年半載也會步上她兩個姊姊的後塵,被父親賣給東南亞的人口販子當娼妓。妳寧願稚女敕的小同胞一雙玉臂千人枕,也好過跟在妳身邊跑腿服侍?」

寧馨爭辯不過他鏗鏘有力的說詞。「可是……人類和畜生有所差異,不應該成為買賣的商品。」

彷佛她說了一個天大的趣談似的,韓偉格忽然嘿笑出聲,越笑還越厲害,樂不可支地埋進她頸後喘氣。

多天真的小女人!她純淨的人生觀簡直是他的最佳娛樂。

濕熱的氣息呵向她敏銳的感覺神經。寧馨勉強抑下雪膚下層的疙瘩。

「你笑什麼?」她氣惱極了,有些下不了台。

「沒什麼。」他輕啄她潤瑩的鼻尖,輕描淡寫地說︰「在我眼中,庸庸碌碌的眾生與牲畜並沒有差別。」

寧馨猛然向後幾吋。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她一直知曉韓偉格的矜貴狂放,卻沒想到他已經偏執到駭人的地步。

「『上帝是我的牧羊人,我必不致匱乏。』聖經詩篇第三十三章。」韓偉格若無其事地聳了聳寬肩。「妳看,我並非第一個將人類視為獸類的先驅。你們所信奉的上帝已經早數千年將你們歸類為牛羊畜生,而祂是你們的牧羊人,宇宙閑唯一的智者。」

他言語中以「你們」做為主詞,猶如他已超月兌了人種與動物的分類。

「那不同,上帝是上帝,你是你。」寧馨漸漸對他的論調感到心驚。

「妳錯了。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主宰、支配他人命運的人,就是上帝。」他氣定神閑,渾然未將她逐漸累繃的表情放在心上。

她頓時頓悟,在韓偉格眼中,為了顧全整體局勢的利益,犧牲幾百、幾千,甚至幾萬名小人物根本不算什麼。

天知道她雖然不至于純潔到相信人性本善、天下既均等又太平,然而視眾生如芻狗的觀點還是太狂故偏執了!

李白稱他自己為--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

而韓偉格更勝李白一籌,即便連萬物之神「上帝」,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

她突兀地跳下他懷抱,遠遠跨開兩大步距離。「你好恐怖……你真的好恐怖!」

冷藍色的寒意將他的瞳仁凍成兩潭玄冰。

「回來!」他不樂意見到她縮回抗拒的硬殼里,一點也不!

她用力搖頭,手心不自覺地摩挲著臂膀。突然覺得不寒而栗。

「不,我想獨處……我必須好好思考一下。」

「妳開始把逃離我當成習慣了。ˊ他的語氣摻加了警告的意味。

空氣浮漫的曲張氣氛驀然增加壓力,擴展成無形、無質的網。恍惚間,他的方向彷佛幻化成撒網的源頭。寧馨一步步倒退,緊蹙著眉心,慘白的容顏毫無一點一滴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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