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萌萌挫敗地低吼,不得不跟隨在他身後。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利刀,此刻這家伙包準已經被剁碎成漢堡肉。
歡樂派對已到達尾聲,除了兩名清潔婦打扮的女人正在整理客廳之外,放眼望去瞧不見其他客人的蹤影。萌萌暫時紓緩緊憋的悶氣。
幸好!她今晚臨時起意地出門,衣著打扮實在不適合出現在正式的宴會場合。
「漢揚,你跑到哪里去了?」一道亮麗嬌艷的倩影從另一間房室閃出來。「我剛剛和宋先生通完電話,正準備……你還有客人?」
「是的。」大眾情人似的笑容柔和了他的五官。他圓滑地挽過艷姝的皓腕,引領她走向門口。「芙蓉,今天晚上多謝你的協助,我明天再和你聯絡。」
「哦。」美艷女子狐疑地打量著萌萌,開始思忖這種發育未完全的小女生出現在黃金單身漢的公寓內做什麼。「需不需要我等你?」
乾柴烈火!萌萌忍不住哼了口冷氣。
「不用了,我可能會忙到很晚。」他乘隙賞了她一記警告的瞥視,回頭面對艷姝時又成了倜儻多情的帥哥。「抱歉,今天就不送你回去了,樓下警衛必定很樂意為你叫車。」
「可是……」
喀咚!鐵門重新掩合,隔絕了大美女含嗔帶怨的風華。
「紀先生,我們也離開了。」兩位清潔婦迅速完成整理的工作,不敢打擾夜生活忙碌的雇主。
他含笑送她們,而後折回她身旁,疲憊地癱坐進牛皮沙發。
「其實沒必要咻!」萌萌忍不住酸溜溜地開口。「我無意耽誤您太久的時間,妨礙您浪漫的午夜幽會。」
「你大老遠跑來找我晦氣,就為了討論我的愛情生活?」他睜開一只眼楮瞄她,開始拉松領帶。
對了,差點誤了正題。萌萌隨即想起了待辦的正事。
「這本存摺和印章就交給你了。」她把東西擱置在大理石幾上,一骨碌站起身,動作乾脆俐落。「你接受與否都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物歸原主,再會。」
「急什麼?」也沒見他移動或改變姿勢,可是她在眨眼間就被扯回座位上。
萌萌輕抽了聲氣,努力想穩住身子,東搖西晃的結果卻反而跌向他四平八穩的長軀。
「放開我。」她又羞又怒,動手去扳他合抱在背後的巨掌。
「我覺得這個姿勢挺舒適的。」說歸說,紀漢揚終究松了手,沒有為難她。「我不懂,存摺封皮上的戶名印著‘陸雙絲’三個字,若果我的記憶力依然正常,這位陸女士似乎是你的繼母。你把她的存摺送到我跟前做什麼?」
「少跟我打迷糊眼。」她連忙坐到遠遠的另一端。「帳戶多出來的七十幾萬和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們拒收!」
紀漢揚哦了一聲,懶洋洋地笑看她。「是‘我們’拒收,或是‘我’拒收?」
「這有什麼差別?」她的狠瞪飽含著敵意。
「差別可大了。」葉萌萌的反應越激烈,他就越感興趣。「身為一名專業顧問,我有義務為你們排解事業中途面臨的難關,而葉家最大的難局就在于財務問題,不是嗎?」
「我們不需要你的施舍!」她光火地跳起來,大跨步挺立在他的跟前脾睨。
她可以勉強忍受彼此互利的合作關系,然而,單方面的憐憫付出又大大不同了。
「我並沒有施舍你的意思。」她的指控太嚴厲,弄得他也有些不大高興。
「錯!請你先搞清楚,你是我們的管理顧問,而非股票經紀人。此外,我們主動拿錢委托你代為投資是一回事,你自己出錢玩股票又是另一回事。說好听一點,你在幫我們解決困難。說實際一點,你的行為就叫作‘施舍’!」萌萌直接吼到他鼻前。
「咱們來弄清楚一件事情,我並非出錢的人,只是先‘墊’一點資本下去。」他扣住萌萌的下顎,深深地盯住她。「經過數星期的投資,你的錢已經收得了利益,而我也取回當初預借的資本,目前的狀況等于皆大歡喜,誰也不負欠誰,又何來的施舍之說?」
她從沒見過比他更擅長文字游戲的人,紀漢揚當初不去做律師委實太暴殄天物了。
「好,那咱們換個角度來談。」萌萌決心陪他拗到底。「顧問大人,假設您老人家的投資失敗,事先投下去的三十萬全數賠光光,請問你會向我們索討這筆‘墊用’的資金嗎?」
「不會。」紀漢揚老實坦承。
她贏了一分!
「不過──」他挑了挑眉,搶在她得意洋洋之前加附一句但書。「根據合約第十七款,如果客戶因為本公司提供的錯誤資訊而造成損失,我必須加以合理地賠償。」
廢話!合約是他擬寫的,當然任由他從何解釋都成立!
「我沒興趣和你討論那張‘馬關條約’。」萌萌重新挺直腰肢。「反正我不需要你的錢、你的援助,就是這樣!」
紀漢揚驀然沉靜下來,直勾勾瞧著她,嚴肅的眼有如瞪入她腦海的最深處。
「這才是重點,對不對?」他緩緩開口。「你拒絕我的幫助,是因為你害怕我會威脅到你在葉家的主事地位。」
萌萌完全被激怒了。「你胡說什麼?!」
「多年來,你一直處于當家主事的地位,家人們向來唯你馬首是瞻,而你也非常滿意這樣的狀況。」他毫不容情地戳刺她的弱點。「某一天,有個陌生男人冒出來告訴大家︰‘相信我,我可以解決你們的問題。’本來你還不以為意,可是你漸漸發現,向來倚賴你的家人竟然真的買了他的帳,然後你就開始感到驚慌了。」
「亂講!你對我家的情況一點也不了解,憑什麼來分析我的心態?」萌萌震怒得渾身發抖。
「看,又來了。」他霍然起身,低頭和她鼻尖踫著鼻尖。「每當你覺得自己受到威脅,就會開始制造我是外人、我什麼都不懂的假象。」
「這不是假象!你本來就是外人!」
「沒錯,我是一個你的親人願意信任的外人,我是一個可以幫助你們的外人。而你就為了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寧願犧牲你家人的權益,也不願意冒險讓別人來取代你的重要性──」
啪!
她捂住顫抖的唇,濕淚恣意的俏顏褪成慘白容色。
紀漢揚如慢動作似的,緩慢地轉回被打偏的臉頰。
「從我上了國小之後,就再也不曾被打過耳光。」他恆常鎮定的情態,彷佛出手掌摑的人是他。
「對……對不……」她拚命眨動模糊的淚眼,突然覺得極端的惶亂失措。她怎麼會縱容自己的情緒失控?而且,失控到動手揮打別人的地步?「抱歉!」
深深一鞠躬,她跌跌撞撞地沖向大門口。
「不要走。」紀漢揚立刻拉回她。「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萌萌撲跌進他的胸膛,蒼勁的松香氣息填滿了知覺,穩定而安逸,彷佛千百年來一直矗立在原地,等待她的投抱……
可不可以,即使只是短暫的一瞬間,讓她依偎著這株松柏巨木?
「我不是……故意的……」萌萌抽噎的喘著氣,一口呼息順不過來。
濃郁的松馨包裹住她,正如同他緊緊環摟住的臂膀,男人與女孩和氣息,勾織成一顆密實安全的厚繭。
「當然,你只是生氣而已。」紀漢揚輕柔地、溫存地在她耳畔低語,宛如催眠,又像詠嘆。「每個人都有動肝人的時候,你多久不曾像今天這樣發過脾氣?」
很久了,久得她已不復記憶。萌萌徒然搖頭,淚水如涌泉般濺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