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眼續曲 第15頁

「陽德來了!」靈均立刻轉移兩人的注意力。

天!卡在兩個極端之間,她活得好辛苦。

「有嗎?我沒看到……」晶秋漸漸小聲下來。

對,她看不到,卻「听」到了。

打老遠,此起彼落的招呼聲如潮汐和海浪,一波一波疊涌過來,初時還模模糊糊的,後來就听分明了。嚶嚶巧囀的問候聲大都從女性口中傳出,字句又甜又糯,直到挨近海鳥社社辦門外。

「陽助教,你都不過來看我們。」

「來來來,剛出爐的起司蛋糕,是西點社之花特地為學長烘焙的。」

「噢,嗨,好,謝謝。」陽德和煦卻敷衍的男中音加入戰局,一陣「嗯嗯」的模糊鼻音暗示他剛吞下一大口美食。

「我呢?」凌某人渴望的嗓音融進女子大和鳴。「別這樣嘛!陽德,見者有分,分一口嘗嘗啦!」

「磋,來食!」陽德喂完社團指導老師,重拾他一路報告下來的話題。「總之,我覺得這件委托案值得商榷。根據我和當事人接觸下來的心得,她絕非我們想像中誤人子弟的老師,某人大姊,你要不要再回頭確認一下,以免咱們的社團精神慘遭褻瀆?」

「可以考慮。」凌某人听起來依然饞兮兮的。「不過虞晶--」※。

「老師!」靈均驀地大叫,切斷室外兩人的對話。

「嘎!發生了什麼事?」兩位教職員從未經驗過靈均心焦的時刻,匆匆跑進教室。「天塌下來還是失火了?」

「虞老師?」陽德迎向一副眼熟至極的姑婆鏡架,腳步緩了一拍。

「對呀!虞老師已經等、等助教很久了,你們還賴在外頭大談釣、『魚經』!」靈均的口舌難得如此的溜轉便給。

轉得好!繞珍鼓掌致賀。

從頭到尾,只有虞晶秋不曉得究竟上演了哪出戲碼。

陽德暗暗吁了口氣,丟給副社長銘記在心的感謝。

「嗨!你怎麼有空過來找我?」他輕笑,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縴手。

「那個--」對呀!她來做什麼的?一見著陽德杏仁形的瞳孔,靈捷優雅的步姿,她反倒把最終目的給拋諸腦後了。

「又想讓我搭便車了,是不是?」依循過往慣例,他先摘下晶秋的粗黑鏡框,再拔掉腦後的髻簪。

如雲秀發撲瀉下來,還她原本的嫵媚豐姿。

對了!就是這件事。

她忙不迭地搶回自己的眼鏡。

「你已經沒收了我兩副眼鏡,麻煩還給我,我家里已經找不到備用的了。」

「哦--?」繞珍在旁邊怪腔怪調地搭話。「看樣子,你們交情不淺哪!」

「沒你的事,忘恩負義的小表!」陽德沒好氣。今天若是副社長不在,繞珍那根和鯨魚一樣粗的神經,絕對會無意間拆穿他的底牌。「走,虞老師,我搭你的便車回家。」

「可是我們才剛進社辦--」凌某人也很呆,敏感程度並不比子弟兵高明多少。

「請恕本助教早退一次。」他沒得商量。速速離開是非之地要緊。

「不用了,你留下來開會吧!我今天不走和平東路,準備繞道往後街的水電行。」她別扭地抽回自己的小手。

「為什麼?」柔荑再度被他抓回去。

「我家廚房的水管漏水……」哦!老天,他非得在每個人的面前和她拉拉扯扯不可嗎?拘謹得幾乎絕種的天性在她體內發酵。

「簡單,我以前在水電行打過工。」他一口應允。

這男人在任何地方都「打過工」!

「可是……」她二話不說就搶了人家的開會成員,好像不太妥當!

「走吧!」陽德二話不說,挽住她轉頭就走。「凌老師,剛才的『家庭作業』就拜托你幫幫忙啦!」

傷腦筋,凌某人必須正視手下愛將可能公私不分的事實。

重新審查虞晶秋的案子並非不可以,不過……

「陽助教,你想早退沒問題。」偉大的指導老師匆匆對著金童的背影大喊。「不過,先到西點社拐兩塊起司蛋糕過來,好不好?」

要命!陽德翻轉無奈的白眼。

「等我一下。」他回頭去完成使命。

提起西點社,晶秋終于聯想到他翩然降臨的盛況。莫怪乎方才的女學生會去下那句「等他來,你自然會知道」。

的確!陽德在這條路上太受歡迎了,尤其是女性同胞。即使現下單單走在他身畔,她也能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尖銳眼光--估量、算計,以及鏟除異敵。倘使眼光能殺人,她已經被刺穿七十八刀!

而且,這位集成熟男人與純稚男孩于一身的大型貓科動物,完全不在她單純的思想所能理解的範圍,方才踏入海鳥社,接觸到全然專屬于他的世界,更加深她如是的印象。

絕大部分的陽德,對她而言,依然歸類于謎,難以捉模。她的性格雖然拘謹,卻不遲鈍,足以感受到適才海鳥社成員表現出來的怪異舉止,尤其他和凌老師模擬兩可的對話,更隱約傳遞出線索,可惜她來不及听真切,就被那位白淨的江南美女蓄意打斷了,而他立刻收斂的態度亦表達得很明確,無意向她坦承究竟瞞住她什麼事。

晶秋發覺,自己並不喜歡這種受他撇離在外的隔閡感……

決定了!她要想法子探查簾幕之後的真相。

「嗨!走吧!」男主角悠然地回到她身側,渾然不覺輻射于空氣間的詭異。

彷佛嫌她死得不夠難看似的,他居然遠大剌剌地將手臂打橫,搭在她香肩上。

「陽助教,附近社團的女同學似乎與你很要好。」晶秋以含蓄的語法暗示他︰匹夫無罪,懷「臂」其罪,麻煩閣下把你的「玉臂」收回去,以策本人安全。

「是嗎?」陽德頓了一頓,忽然低頭湊近她耳殼。「你這算吃味嗎?」

「什--什麼?」轟地一聲,她粉女敕臉皮下的火山噴發而出,涌溢著赤紅鮮烈的岩漿。

他的神色實在邪氣得可以。瞳眸漾著亮黃色的光彩,把夕陽收納其中,再調上明明白白的戲弄,宛如逗著老鼠好玩的野貓。

他就是喜歡欣賞她別扭拘謹的模樣,臉頰漲得紅通通的,偏又死命端持住師尊的架子,委實像透了偷穿媽媽洋裝的小女孩,明明偽裝自己所不是的那個人,還想拚命說服別人--我是大人哦!我已經長大了!你看,你看。

「你真是……真是……」晶秋吶吶地遍搜腦袋,努力網羅著可以反將他一軍的用語。

「敗類?鼠輩?流氓?無惡不作的混蛋?沒學識的豬?腦震蕩的超人?沒心沒肺的土匪?飛行恐懼癥的烏鴉?」他很熱心地提出七、八個罵名供她挑選。

「不!你--你--嗯--」算了!人家隨口講講就是一大串,她再練十年也成不了氣候。「你真是一頭壞貓!」

雖然很貼切,但級數差太多了!

「壞貓?」陽德挑了挑清越斜飛的劍眉。

她認輸!

晶秋泄氣地走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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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德……」晶秋蹲在雪花白的磁磚上,觀察著大半個身子鑽埋進水槽底下的水電工。

「嗯?」心不在焉的應聲飄了出來。「把鉗子遞給我。」

「噢,好。」她連忙依照吩咐行事。「陽德……」

「破洞在這里!彎結部分的水管銹穿了,可見當年建設公司偷吃步,裝埋普通的鐵質水管蒙混過關。」吱吱嘎嘎的旋扭聲刺入耳膜,想必他正準備把出問題的彎管拆下來。「……你剛才叫我?」

「對,我……呃……」人家正跪在她的廚房地板上勞心勞力,她似乎不應該選在這個時候向他行審問之實。

「水龍頭關緊了吧?我不想被淋成落湯的『壞貓』。」工作之余不忘調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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