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兆頤慌張地趕到小園圃,然而觸目所及除了一位瀟灑清俊的同胞,沒見著其他身影。而且這位春風少年兄他還認識呢!正是那名風靡全校雌性生物的帥助教──陽德是也。
「請問,教官呢?」呆瓜兄依然搞不清楚狀況。
「走啦!總教官把刑堂長老的使命托付給我。」陽德二話不說,立即切入正題。「我問你,你既然已經委托海鳥社『友善地請走』貴系的講師虞晶秋,為何又另外雇用不知名的宵小歹徒夜半攻擊她?」
「我?我沒有呀!」萬兆頤冤枉地嚷嚷。「我只委托給貴社負責……」愣了好一會兒,他又陡然大叫︰「犯規,犯規!海鳥社的凌老師明明答應,只要她審核過關,就可以接下我的委托,而且替委托人保守身分秘密。你們犯規!」
耙情他還替自己叫屈呢!
「笨蛋!什麼叫犯規?」陽德縮起五指錘,咕咚敲了他一記爆栗。「你倒說說看,我是誰?」
「陽……陽德。」他吞吞吐吐的。
本咚!又一記重錘轟得他天昏地暗。
「陽德是誰?」
「海鳥社……助教。」
「那就對啦!海鳥社接的案子難道還能瞞得過我嗎?」陽德比他更理直氣壯。
「好……好像不能。」萬兆頤捂著後腦勺的兩顆「人工腫瘤」,很委屈。
「那更對啦!下次說話之前先用用腦子。」陽德濃黑的劍眉彷佛鋒銳無比的利器,隨時打算刺進呆瓜兄脆弱的腦汁。「瞧瞧你這副委靡的孬樣兒,將來如何進軍營服務、為國捐軀呢?抬頭、挺胸、縮小骯!」
「我只要服……國民役就好了。」萬兆頤怯儒地坦承。
「為什麼?」
「我的身高……不足。」語氣非常羞愧自慚。
「哼,中華民國就是有你們這種小孩子!想盡法子逃避國民應盡的義務。如此一來,我們的國防陣線如何能壯大呢?」他比肩上扛掛三顆梅花的教官更義正辭嚴。「兩腳打開,與肩回寬!」
「我──我──」身高不足似乎不是隨便「故意」一下就可以求得來的。
「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
萬兆頤繼續進行軍隊操演,口令和動作搭配得天衣無縫,絲毫不敢馬虎。
「報數!」
「一!」
沒有二。
「我再問你,你委托海鳥社的案件是出于何種用意?」
萬兆頤刷地並攏雙腳,行了一個標準舉手禮。「報告助教,因為上個學期我的總體經濟學……」
乍然嘹揚的疑問挽回了呆瓜兄最後一絲尊嚴。
「陽德?」晶秋柔雅的女性嗓音從隔壁教室的門口淺飄過來,溢著淡淡清歡。「我總覺得好像听見你的聲音,原來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到商學院來?」
午後的金陽下,他注冊商標的白色格子絨襯衫與米白牛仔褲,襯托出主人風姿颯爽的神采,僅有手肘部位的一小塊OK繃,透露他曾經和夜盜大戰三回合的往事。
她壓根兒毋需懷疑。無論自己在何年何月出現于何地何方,轉頭一定可以發現他就在左近的燈火闌珊處。而且他呼來喝去的神氣,跟她老爸當年在軍營中呼風喚雨的英姿,真有幾分相像。
「噢!沒什麼。前些日子和幾位軍訓教官聊起『國軍基礎訓練』的問題,我閑著沒事干,乾脆找一位志願同學進行幾項操練。」他拍拍萬兆頤的肩頭,一副哥倆好的親熱勁。「這位同學,辛苦你了,你可以走了。」
嗄──嗄?他得救了?萬兆頤依然愣頭愣腦。
「可是……我還沒解釋海鳥社的那件委托……」
「委托?」晶秋漾著充滿求知欲的新奇淺笑。
環在萬兆頤肩頭的手臂驀地抽緊,幾乎要勒掉他臭皮囊內的空氣分子。
「其實是學術調查!就像上回我替社會系發放的問卷一樣。」陽德手勁下明顯而野蠻的威脅意味,保證與「文弱、有氣質」的學術調查八竿子打不著邊。「是不是呀?萬同學。」
可惜,只有受害者本人知曉,而且嘴巴里宛若含塞了十斤的黃連粉末,有苦說不出。
「是、是。」萬兆頤學乖了,機靈的回應馬上月兌口而出。
「很好,稍息之後解散。」陽德恢復冒牌教官應有的權。「──稍息!」
萬兆頤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著頭先溜再說。若有所思的眼波,卻盤旋在帥助教與老姑婆之間。
這兩人的關系,似乎很值得探究……
※※※
「陽德,真的不用了。」晶秋眼巴巴跟在他身後,委曲求全。
「沒關系,一點都不麻煩的。」陽德一一檢查她公寓內的前後陽台、鋁門窗、正門等出入口。
總之,每處可容一具人身通過的管道,都經過他超高品質的偵測、檢查。放眼台灣,尋常人還雇不起貼身的私人保全專員呢!
「我知道你不麻煩。」事到如今,晶秋不得不坦白招出心頭真正的顧慮。「可是,對我而言很麻煩。」
有監于昨晚的寅夜侵襲,陽德憂心接下來的突擊案件會層出不窮,尤其對方臨走前也效法阿諾又帥又酷的形象,撂下類似的台詞︰「I’llbeback!」而身為青彤大學及基金會雙料同事,他怎麼能輕率地撇過頭去,置身事外呢?
于是,善良的大貓助教就提出善良的建議──希望善良而無辜的虞講師答應,在惡劣的歹徒尚未被警方逮到之前,讓善良的他「隨侍在側」。
簡而言之,就是變相的「同居」啦!
要命,同居!
她老爸若知悉清秀閨女的公寓里收容了一個小白臉,沒有當場與她月兌離父女關系才怪。
「麻煩?」陽德霍地停下步履,杏仁形瞳孔盈滿了不可思議的創傷。「我……我替你帶來麻煩?怎……怎麼會呢!我是出于一片好心耶,難道我的善意為你帶來困擾的反效果?哦!天哪!我不是故意的,晶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老實告訴我,我的一番誠心當真造成你的不便嗎?沒關系,你說實話,倘若答案是肯定的,我……我……我離開就是了。你老實說!」
這、這,這教人怎麼說呢?
晶秋望進他澄亮清澈的貓兒眼,芳心霎時充滿了罪惡感。
他就像一只溫柔可親的貓咪,興高采烈地餃來一尾魚骨頭,卻與最友好的同伴分享,卻被她一腳踹到天邊去,完全不領情。
陽德說得沒錯,他也是一片善意啊!她怎能狠心地抹殺人家的苦心孤詣?
「我……呢……不會!不會,一點都不麻煩。」她連忙陪笑。「沒關系,天色很晚了,趕快去休息吧,明兒一早還要干活呢!不好意思,又要委屈你睡沙發了。」
瞧瞧!眼下反倒換成「他」委屈了。
「不要緊。」陽德遲疑地向女主人尋求保證,「你確定我留下來不會礙事嗎?」
「絕對不會。」她笑得很尷尬生硬。
「那就好。」他嘴角咧到兩側耳垂。
「那,我進去睡羅!」
「晚安。」他長翹的睫毛扇了兩下,眼眸似小鹿斑比。
晶秋垂頭喪氣地踱進香閨內,益發肯定自己冷酷無情。瞧瞧他,多善良呀!她該反省了。
喀咚,香閨的門扉輕輕掩上。
「搞定!」陽德悠哉游哉地熄暗了整室的光亮,縮回克難的貓窩里。「收工啦!」
接下來,就等那幫惡賊出手了。經過昨夜的失風,想必敵營一時三刻間不敢輕舉妄動。總之,大家比耐性吧!希望他們別讓他等候太久……
時針與分針交疊在阿拉伯數字「12」時,正門喇叭鎖輕輕揚起聲響。
那票惡賊果然沒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