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冤家是偶像 第24頁

「別開玩笑,你我算什麼人物?有哪門子資格去思索這種深奧的問題?」陳洵美怪瞪她一眼。「我們才二十出頭一丁點而已,才剛拿到投票權不久,書讀完了嗎?試考好了嗎?偷懶專用的文藝小說看夠本了嗎?我承認我的腦袋仍然一片混沌,心智末開,我沒有強出頭、偽裝自己老成持重的。有人進入三字頭,依然在模索自己的存在價值,而我和你呢?光講講年紀就短了人家十載的權利。我們連最基本的責任和義務都尚未盡達,有什麼資格去咀嚼「我思故我在」的真理?你可听過石器時代的原始人有空思索他存在的意義?少扯了。」

芳菲的紅唇微敞成O字形。若非親眼所見,她拒絕相信甫才吐露一番見地的人物,竟然是向來承認自己只會混吃混喝混考試的陳洵美。

「你真的是這麼認為嗎?」

「沒錯。趙同學,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里?」大師仍然有所指點。

「願聞其詳。」以往打死她,她地無法想像自己有朝一日會向小美尋求建議。「告訴你,原本大家都是一群「快樂的豬」,但其中一只豬試圖跳出來化身為「痛苦的蘇格拉底」,偏偏她氣候未成,弄到最後讓自己變成一只「痛苦的豬」。」陳洵美咋咋舌頭。「沒法子,資優生的悲哀。」

「我好像應該對你刮目相看耶!」她忍不住驚異。「謝啦,我也很崇拜自己。」

「可我和你不同,我……傻得連自己喜歡一個人也沒發現,待我終于察覺了之後,他……他卻已經變了。」她沮喪得垂下烏絲。

「怎麼個變法?」陳洵美海灌一口重量杯可樂。「他變丑了?」「剛好相反,他比小時候順眼多了。」她咕儂。「懊,那就是變壞噱?」「才怪,比起多年前的心惡魔,他現在幾乎算得上是聖人。」她的反應是立即「我懂了。」陳洵美用力點頭。「他一定變窮了。」「也不是,他越大越懂得攢錢。」

而且懂攢「大錢」。「好吧!莫非是他變笨了?」「笨蛋懂得生財之道嗎?」餿!

「小姐,你很麻煩耶!」陳洵美將自己的眼臉拉抬到極度擴張的程度,以達成瞪人的完整效果。「既然這家伙越變越長進,你到底嫌人家什麼?」

芳菲啞口無言。

是呀!她忽然忘了,她究竟計較里肌肉什麼?

她離家二一天,偕同死黨閃避到淡水閑晃了這麼些時候,為的又是什麼?難堪的沈默如夕陽一般,披罩著兩顆年輕純淨的心靈。芳菲眼也不眨地瞠視好朋友。

「別跟著我。」半晌,她突然跳起來,直通通走了開去。

「為什麼?」陳洵美一楞一楞的。「你對我一點幫助也沒有。」她惱羞成怒。「怎麼說?」「因為你又把我弄迷糊了。」

***

抵制與冷冽的氛圍並未因為芳菲的私走而遠離趙家,相反的,窒沈如磐石的異樣甚至比三天前更加明顯,而且頗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唯一不受影響的生物,好像只有趙方祺與阿浩。

他們倆依然照樣吃、照樣睡、照樣過日子。

晚餐時分,一家五口──四位人類外加一只走狗──靜靜地扒著飧食,不吭一「唉!」

趙爸爸沈沈吐出一口氣,塞進滿嘴白米飯。「唉!」又嘆一口氣,再塞進一嘴米粒。

「唉!」二度呼出一口氣,又塞進飽飽的飯料。

「干嘛?你吃飯配嘆氣?」趙媽媽率先看不順眼。「菲菲失蹤了七十二個小時,你們還有興致顧及口月復之欲?」趙爸爸不可思議地說。

趙方祺思索片刻。

「平時老姊在場,也不見得有助于下飯呀!」小表頭盛宴第二碗白色米糧。「無情無義……」趙爸爸犯嘀咕。

他真正想質詢的對象──瑞克,從頭到尾不吭一響,郁郁扒進他的磋來食。

「瑞克小子,你要不要再把那天菲菲出走的情形描述一遍?」趙爸爸終于按捺不住了。

「人家已經形容過上百次了。」趙媽媽出面打圓場。

「再說一次有什麼關系?」趙爸爸的鼻孔生煙。「他弄丟找女兒,我不找他還能找──」

「閉嘴!吃你的內丸子。」

一顆珍珠丸子撐開他的口腔。

趙爸爸立刻屈服在嬌妻的婬威之下,只能以憤怒不平的眸子放箭誅殺房客。「我說,瑞克呀……」趙媽媽笑咪咪地上場打擊。「你覺得菲菲為何要逃跑呢?」

「躲開。」過去三天,他一直惜字如金。「躲開誰?」

「記者、風頭。」還有我,他在心里暗自加上一項。

「奇了,你這個大明星都不在乎花八卦雜志如何編派,她反倒眼巴巴跑出去效法縮頭烏龜。」趙爸爸抽他冷腿。

芳菲是趙家的金玉珠寶,為了她,長輩人人是能與任何人翻臉的,無論以前交情多麼密切。

「爸,烏龜原是王八種,你把老姊影射得如此難听,那你自己豈不成了王八?」趙方祺一顆冷靜的心發揮多種功用,嘴里咀嚼兼發話,視線則凝注在傅培梅食譜上。

「我愛罵自己王八,跟你有什麼關系?」趙爸爸賭氣道。「當然有,你若是王八,我就變成龜兒子了。」趙方祺理所當然地反答他。

「那我呢?」趙媽媽越想越不對勁。趙方祺好心替母親解答。「中國古代的「龜兒子」

其實是另外有涵義的。青樓里的皮條客統稱為「龜奴」,「龜公」或「王八」,龜奴和女娼私通下來的小孩就叫「龜兒子」。剛剛老爸承認他自己是王八,又指定我當龜兒子,相同等式換算下來,媽咪,你認為自己扮演什麼角色?」

他翻開食譜的下一頁──北京烤鴨。

趙媽媽扳著手指頭演算一遍。「龜公和龜兒子……和娼婦……」她慕地倒抽一口冷氣。

「好呀!老頭子,你敢罵我是婊子!我跟你拚了?」

趙爸爸跳離餐桌兩公尺遠。救命呀!家中唯一生有「狗膽」的生物是阿浩,他嘟敢?

「小子,你簡直唯恐天下不亂。」趙爸爸遙指兒子的鼻梁。「我?」趙方祺終于抬起頭,表情橫布著訝然和驚異。「你們討論你們的,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從頭到尾都在研究食譜。」

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無辜樣。

「沒錯!」趙媽媽也親眼目睹到了。「你有種侮辱我,干嘛沒種承認?」「我……

我……」趙爸爸已經氣得口吃了。「你……你們……瑞克,你倒說句公道話呀?」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瑞克木然掃視著餐廳劍拔弩張的戰況,一張臉、兩張臉、三張臉──有人超月兌于物外,有人即將火山爆發,有人準備送上斷頭台。

而他,是一條河,一條靜謐、不流動的河。

「我吃飽了。」碩高的體格緩緩挺直,俯視眼前的眾生相,然後無動于衷地走開。

「他女乃女乃的,我白養了食客幾十天,他連好話也舍不得替我關說一句。」趙爸爸哇啦哇啦的抱怨貫徹整片趙宅。

瑞克不在乎。

老實說,他啥也不放在心上。

為什麼直到今日才真正覺悟?他自問。

沒錯,當初他回國探訪小朋友菲菲的目的佔了絕大部分,但……朋只足一種中性的期待──期待瞧見當年的黃毛小丫頭蛻變成怎生的黃毛大丫頭。這種感覺包含了幾許思念、三分懷舊,以及絕大多數的好奇與興味。

至于「情」,甚至于「欲」,天!決計沒有。

既然如此,他在神魂顛倒些什麼?芳菲或許仍然是一朵鮮女敕的包心菜小baby,他可早破了婬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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