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皮小妞 第3頁

而且他若真想攆她們搬家的話,只要打通電話講明了,她們也不至于賴著不走,干嘛找律師來呢?錢多呀!

倚月拐出小巷,一輛加長型的黑色克萊斯勒停在隔鄰的路口。透過烏漆抹黑的窗玻璃,她隱約感覺到一道銳利如鐮刀的眼光射向她的臉蛋。

倚月感到雞皮疙瘩一顆一顆的浮起來。是誰以無形刀法毀她的容?想她雖然夠不上絕世美女的標準,好歹滿身純美而無疤痕的雪肌玉膚是她的注冊商標,走到哪里都上得了台面,而車里的不明人士竟然「哮想」摧毀她的驕傲。

倚月抬高下巴,以相同的悍狠眼波瞄回去。

說來奇怪,盡避她無法透過黑玻璃瞧清楚對方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似乎被自己倨傲的挑戰神態逗笑了。

這麼厲害?連笑容都有辦法藉由空氣的振動傳給她,來人不可小覷。

車門推開,坐在前座地中年男子下車朝她筆直走來。他不是那個偷襲她的家伙!

「你是蘇小姐?」中年男子遞給她燙金的名片。

上面印著;清流律師事務所,李天鐸律師。

「你怎麼知道我姓蘇?」她可大大的納悶起來。

「蘇小姐,從四個月前開始,本事務所已經寄出三封掛號信函,通知你地主要求收回土地的使用權,請你們立刻搬遷出這棟違章建築,最後一封信函上並且指出,你若沒有在一星期之內發出回音,屋主可以將鐵皮屋視為廢棄倉庫,強行拆除,而本事務所一直沒收到你的回答。」名律師穿西裝打領帶,嘴角撇成標準的弧線。

凡律師者,其笑容必定奸惡!

「什麼信函?我沒收到。」倚月的嘴里說得堅定,其實有點心虛。

幾個月前她確實听說過王嫂提及近來有幾封掛號信,但管家大字不識幾個,而她正忙著準備聯考,根本無心理會信件的內容。後來王嫂的身體健康出了狀況,醫生發現之時已經是胃癌未期。她為了照料病人,醫院、家里、學校三邊跑來跑去,更沒時間去注意什麼鬼掛號信。

避他的!即使她們有收到也不能承認。機會主義的哲學就是──眼見有可乘之機,說什麼也要揪住不放,管他啥子仁義道德。

「只要我沒收到,你就不能拆我的房子,當心我告你們侵佔私物。」倚月的氣焰非常囂張。

「你告我們?」律師幾乎沒被她的反咬一口給嗆死。

匡當轟隆的嗓音再度從巷子底端蕩出來。

「可惡。」她拔腿沖向小巷子。工人老兄投機!這可不得了,趕快保衛家園要緊。

律師「喂喂喂」的大嚷被她當成耳邊風,更甭提身後車門開關的「砰通」聲響。

太過輕敵和忽視環境的後果,造成她接下來的淪陷──

倚月突然覺得項後的寒氣一根根豎直,受人暗算的異感攫住她的神經,她還來不及回頭,下一秒鐘已經被人從領口拎了起來。

「是誰?」她張牙舞爪地大喊。「哪個小人偷襲我?放我下來。」

對方並沒有為難她太久,她騰空的一足迅速回到腳踏實地的狀態。

倚月火速回頭查探刺客的影蹤,結果,她被距離鼻子不到十公分的結實胸膛嚇得倒退一步。

誰家養的大猩猩,沒事亂放出來駭人。

她的視線往上移動三十五度角,一截古銅色的脖子露出條紋襯衫領口外,頸項的直徑足足有她的大腿那麼粗。不,比她的大腿更壯碩。

不是猩猩,她暗自做了修正。是人猿,由動物園逃逸出來的類人猿。

她的眼光終于攀升到這只靈長類動物的臉部。

「喝!」她再嚇退一步。多凶惡的長相!

嚴格說來,類人猿的容貌並不丑,然而對他儀表的贊美之詞,最高級的程度也只能停留在「不丑」兩個字。至于其他「英挺瀟灑」、「俊俏」之類的溢美言詞,則完全被他形諸于外的冷沉氣質趕跑了。光瞧他比平常人健碩一倍的個頭就夠嚇人的。

如果把類人猿攆到好萊塢拍電影,他主演的片子絕對屬于史特龍之流的肌肉形動作片,而且肯定扮演那種從頭到尾只有一號表情的冷血殺手。

她猛然記起適才自黑玻璃投射出來的如刀寒光。「原來就是你毀我的容。」

「毀容?」類人猿的濃黑眉毛聳成富士山的形狀。

她不小心說出心里的想法,趕緊咬住舌尖。

「我的意思是,原來就是你毀了我的家。」幸好她轉得夠快。「鐘何四呢?是他找你來充當打手的?我們明明固定繳納房租,他即使想趕我們走也不能這樣蠻來,你叫他出來和我對質,別畏首畏尾的。」

「我不認識什麼鐘阿四。」類人猿的嗓音與他的氣質一樣低調,而且惜字如金。

倚月猜想,八成是他的語言機能進化尚未完全,還不懂得如何發聲。

「那你是什麼鬼東西?」她雙臂盤護著胸口,渾身長出無形的刺猥硬殼。

「注意你的用詞。」類人猿稍微失去了端凝的耐性。「我是巷底那塊空地的地主。」

「錯!」她想也不想的否定他。「你要唬我,門兒都沒有。我的房東姓鐘,你長得可半點也不像他,即使想冒充他兒子也沒用。」

再說,她不認為鐘阿四會有一個以克萊斯勒代步的兒子。

「我不必冒充任何人。」類人猿似乎視說話為天大的惡疾,寧死不肯多撂下幾個字。

「先生,我可不可以拜托你講出一些更具有建設性的句子?」她的脾氣已經接近失控邊緣。「從今天一大早開始,我就為了葬禮的細節忙得焦頭爛額,一下子是殯儀館設錯祭壇,一下子是花藍沒送來,接著又是葬儀社老板追著我討債,好不容易逮著空檔偷溜回家,卻發現有人正在拆除我唯一安身立命的地方。任何人處在與我相同的境地,都有權利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類人……請問你到底想干嘛?」

類人猿的黑眼閃過凌厲詭異的光彩。

「你的親人過世了?」仍然是一句無關痛癢的問話。

倚月快抓狂了。深呼吸,吐氣,再深呼吸,再吐氣。吁──她稍微平靜一點了。

「對!」倚月努力迸出充滿耐心的回答。「如果你想送白包,我拒絕的機率當然很低,反正錢永遠不嫌多。但是先生,我猜你大老遠跑到這兒來,目的當然不是擔任散財童子?」

「這塊地在四年前已經被我合法買下來,我隨時有權收回土地的使用權,而且地上任何未經我同意而搭蓋的房屋都屬于違章建築,我也有權力拆卸。」他終于發表超過一句以上的言論。「對了,忘記自我介紹,敝姓齊,單名一字霖字。」

齊霖?她沒听過。

「為何你挑在這種時候把土地要回去?」偏偏是她運氣最走下坡的時刻。

「我叫齊霖,你真的對我沒印象?」他再次強調。

倚月的容忍度徹底宣告破產。

「沒有、沒有、沒有!我為什麼該對你有印象?你是下屆金馬獎入圈的男主角嗎?明明身為一只類人猿,卻要自封為珍貴的‘麒麟’,我為什麼要和一個自戀的家伙閑扯這麼多?」她驀然放聲大吼。「最莫名其妙的是,里頭有一群豺狼虎豹正在覬覦我的房子,而我卻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一個進化未完全的遠古生物上。」

她放棄!回頭找那群工人理論或許還扯得清楚。

倚月轉頭走開,忽然覺得怪怪的──兩腳拼命邁步,四周景物卻絲毫沒有改變。她居然在原地踏步來著!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那只類人猿扯住她的領口,不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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