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女出招 第4頁

此時此刻仲修便巴不得自己「無能」,如此一來就有合理的借口解釋他為何極少蒞臨那票娘子軍的寢宮。為了下一代龍子龍孫的問題,母子倆已經爭論過不下兩百三十回。身為一位注重下任皇帝品質的準父親,他打從心眼里反對讓自己兒子的娘與後宮里十多名軟趴趴的美人扯上關系。

可能是微服出巡的次數多了,他接觸過太多獨立豪爽的江湖女流,因此那種少了伴隨、出門就會迷路的高雅閨秀最最令他受不了。偏偏母後大人盡替他撿選一些溫順美人入宮,真不曉得她是依據何種標準選妃的。

如果早知母後的眼光傾向于乖乖牌,說什麼仲修也不會將「選妃」這種芝麻蒜皮的事委托給她代為處理。

這下可好,佳人們全都遷進後宮了,他又不好直接回絕母後的好意,將她們再送出宮去。除了逃躲應盡的「夫君義務」之外,似乎沒有其它上上之策了。

「娘,你不要一天到晚替我煩惱這事好不好?」

「有幸讓當今皇太後為他煩惱這事的人,放眼望去還找不著半個。」董蘭心從鼻頭嗤出涼颼颼的冷哼。「听著,我再給你半年的時間,你非得從十來個繽妃當中挑出一個合適的人選封為皇後不可。一國少了皇後母儀天下成什麼體統?」

「宮內有親親母後您撐著就夠了,干嘛還封那些勞啥子皇後、貴妃?」他涼涼地撈起狼毫筆,就著青龍運石硯台,以松煙墨條研磨出一汪純皂色的濃墨,鋪平皇親國戚專用的絲綢宣帛,開始畫烏龜。

「我頂多再撐個二十年,二十年之後呢?」董太後攢眉的姿貌頗有和兒子翻臉的架式。

「二十年之後我八成下台一鞠躬了,屆時再去擔心由誰來接位也不遲呀!」

他沒事人似的。「母後,烏龜的頭怎麼畫?」

「頂端是三角形的,後面連著一截圓頸……」董蘭心猛然醒悟。「臭毛頭!

我為了鞏固你的帝王之位,擔心得眉毛都白了,你倒輕松得很,居然給我畫烏龜。坦白告訴你娘我吧!你推三阻四的,遲遲不肯立後,是不是和寧和宮收留的女子有關?」

「寧和宮的女子?」仲修一臉茫然。「寧和宮哪有什麼女……哦!‘那個’丫頭。天!當然和她沒有關系,八百年也沾不上邊。」

仲修驀地爆笑出來。他險些忘了,七天前的夜里,曾素問被聞人獨傲偷偷送進宮內。為了避免驚動太後和其它嬪妃,他特意將不速之客安排于西首的邊疆地帶──寧和宮。

爆內統共分派十名女官負責打點曾小妮子的日常生活,外圍也加派了幾十名御林軍看守。相關人員盡皆經過嚴厲的警告──不慎暴露身分與寧和宮所在地者,殺無赦。因此經過這番重重疊疊的監視,即使聞人獨傲和封致虛親自來到現場,料也沒法子無聲無息地溜出他的監護網。

他一直沒機會前去探望她。不曉得那丫頭最近如何了?寧和宮的屋宇仍然維持著舊有的模樣,沒被她的好奇心拆了吧?

「那位姑娘家是什來歷?」董蘭心的美夢霎時被兒子的捧月復大笑打碎。難得仲修主動對姑娘家感興趣,並且遣調手下層層保護著,她原本還冀望寧和宮的新主人可以為皇室誕下第一胎龍種哩!

「不曉得。」他在腦中思慮過一回。倘若招出是聞人獨傲要求他代為收留的,母後可能還覺得不痛不癢,但拿出封小子的名頭招搖撞騙可就是兩碼子事了。

「封致虛將她托給我照顧幾個月,我一口答應,也沒有過問太多。」

「封致虛?」董蘭心一愣。

神秘難解的光芒在她美眸中一閃而逝。封!好久未曾接觸到這個姓氏了。

事情明明已經飛度過二十八個寒暑,即便連「那個人」也已過逝二十年了,但每回听見兒子提及「封」姓的時候,芳心仍然不可避免地怦動一下。

將近三十年了嗎?時間消逝得何其迅速呵!

「你口中的封致虛……就是那個人的兒子?」她低頭把玩皓腕上的玉環。

多年前,「他」親手為她套上這充滿佔有欲的象征,霸道地叮囑地無論如何也不準取下來,從此以後,她也真的末曾讓玉環離開過自己的左右。

「倘若我記得沒錯,老爹好象就只有一個名叫‘封致虛’的兒子。」

「噤聲。」董蘭心驚慌地四下瞄了一眼。「隔牆有耳,如果讓人听見你呼喚先皇之外的男子為‘爹爹’,咱們倆還活得下去嗎?」

「大不了皇帝的寶座換個人來坐坐看,至于公子我要想活命倒是沒啥困難的。」他咧咧嘴。這股灑月兌勁兒就有幾分異母弟弟封致虛的影子。

「別胡說。我辛辛苦苦勸服先皇立你為太子,可不想日後由你手中奉送給其他小人。」董蘭心不願意再和兒子多提他生父的舊事,畢竟他的出生代表著自己多年前短暫的出軌,一旦討論起來,多少虧損到她的婦德形象。「朝中大臣哪個不曉得,有朝一日你若來不及立下太子就駕崩了,皇帝的寶座非逸王爺莫屬,他早就虎視眈眈地覬覦著這個龍座。為了鞏固咱們這一支的血脈,你最好盡早讓嬪妃們懷胎,否則──」「否則如何?」仲修滿懷希望。他應該會比較傾向于「否則」的選項。

「否則我就押著你進新房。」董蘭心甜蜜地摧毀他一切奢望。「即使需要我整夜監督也在所不惜。」

「母後,我有沒有說過我覺得自己很像一條種牛?」

「昨天曾經听你提過。」

「有沒有告訴過您,您比牛頭馬面更難纏?」

「有,今天早上。」

「您執拗的程度足以讓千年巨石為自己的柔軟度感到羞愧。」他只好發明新鮮出爐的抗議詞匯。

「好說,目前為止這句話是第一次使用到,歡迎你繼續發揮。」董蘭心轉身,旋起一身的香風刮離御書房,以免留下太多時間讓兒子平反成功──「記住,半年之後立後。」她不忘再度提醒兒子自己的來意。

仲修望著娘親消失的背影,忽然覺得很哀怨。過去七天以來,今日是他第二回遭受到威脅。

為何先人登上皇帝寶座之後到處吃得開,偏偏輪到他時就變成處處吃了虧?

可見人哪!真是不能太好說話。便是沖著他太重情義這一點,姓封的、姓聞人的和他娘才敢吃得他死死的。

當然,也因為如此,在爾虞我詐的宮廷生活中,他才擁有三個真正以性命相許的親人。

※※※

那是什麼人?

深夜時分,皇帝陛下躲在涼亭後頭觀察來人偷偷模模的身影。

今兒個仲修終于憶起自己藏匿在寧和宮中的小嬌客。既然曾素問是聞人獨傲親自交托給他的負擔,以兄弟關系來看,她也算得上是他間接的恩人的孫女──這層關系似乎有點復雜──他白白讓人家坐了十來天的冷板凳,實在沒有理由繼續漠視她的存在。于是,入夜之後,他決定上門拜訪一下曾姑娘,倘若日後聞人獨傲詢問起來,也算有個交代。至于曾大妞挑在他探視的期間睡大覺,錯過了找人談天說地的機會,那可不是他的問題。當然,他決計不會承認自己撿中深夜的「探訪期」,是為了挽救被嬪妃們嗲了大半夜的耳根子,所以特地逃到寧和宮圖個清靜。

他先回寢宮換上輕便的白絲長掛和綸巾,改裝成曾素問印象中的野雁閣主形貌,而後踩著上乘的輕功步法,避過宮城內守更的侍衛,無聲無息地欺近寧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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