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樣的女人 第13頁

「喂?水笙?」

靜靜聆听了半晌。

「大聲一點,我听不見……什麼?車壞了……你們人在哪里……雪湖……你跑到那里去做什麼……好了好了,別動,留在原地等我,我馬上過去接你回來。如果姜小姐提議帶你到別的地方去,不準跟她走,只要留在原地等我就好!」

樓定風摔下話筒,搶過車鑰匙。

「那個女人帶她去‘雪湖山莊’。」他停在玄關,凜冽如刀的眼神刺向兩個手下。「你們確定姜文瑜真的‘只是’她的高中同學?」

兩個人被罵得作不得聲。

他轉身離去。

「雪湖山莊」,一個禁忌的名詞。

「我們還要上哪兒去?」水笙看著車窗外漸漸遠離市區的街景。

「陪我去最後一個地方逛逛。」姜文瑜熟練地操縱方向盤。「這次回來,我听說林子的對邊有一處遺跡,很值得一游。那里本來是島上頗具名望的施家居住的地方,幾個月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施家人一夜之間全消失了。我本來還想多探听一些消息,可是大炙兒守口如瓶,仿佛多說一句便會遭天譴似的,只叫我自己過去看看。你也曉得我的個性,別人越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我越想查探得一清二楚。」

朋友高昂的表情讓她不忍心掃興。

「好吧,我們看一下就走。」她們已經出來晃蕩了一個下午,水笙擔心樓大可倘若打電話回來,她會錯過。車子駛入一條林間蔭道,下午五點的流金島其實仍在金光燦爛,但是她們前去的目的地位于小島的另一端,正好背對著夕陽,相形之下顯得陰暗許多,而且那棟名聞遐邇的山莊又蓋在森幽的林子里。

她們下了車,越往前走景色越是荒僻陰暗。

走到一半,水笙忽然停下腳步。

「喂!」姜文瑜感覺到身後的步伐聲頓住,連忙回頭抓住她的手。」你怎麼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別想拋棄我哦!」

「我……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她有種好奇怪的感覺,仿佛樹林里藏有某種怪異的巨獸,威脅著吞沒她。

「拜托!小姐,你不陪著我壯膽,我怎麼敢一個人去呀?」姜文瑜緊緊抓著她的手,生性她溜掉。

「那我們就別去了,回家吧!」她掐開朋友的手,轉頭就走。

「不行、不行、、不行!」姜文瑜跑過來擋住她的去路。「都已經來到這里了,索性過去看看嘛!反正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恐怕連人也會嫌它單調無了聊,咱們應該挺安全的。」雖然她的說服理由听起來頗為牽強,不過無魚蝦也好,只要能哄得水笙答應當陪客就成了。

「既不會遇見壞人,干脆你自己去吧!我在車上等你。」

「小姐,我哪是害怕遇到壞人哪!好歹我也學過幾年跆拳道,即使和阿諾史瓦辛格對打也不怕。我怕的是──」她四下環顧一圈,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我怕的是……‘那個’。好歹咱們有兩個人,陽氣重一點,有良心的‘好兄弟們’不會隨便出來哧唬美女。」

水笙嚇壞了。對哦!她怎麼沒想到?林子里最容易生鬼魅級的「人物」。她念過的好幾本東方傳奇故事都是這麼寫的。

「我不要去,死也不去。」她嚇得雙手亂搖。

「不行啦!你非陪我去看看不可。」

「為什麼?」既然怕了,還去干啥子?

「因為──因為──」看來非招不可了!姜文瑜垮著一張臉。「農歷鬼節快到了,同學會那天我拍胸脯向所有的人保證,一定找到適當的場合供大伙兒聚在一起講鬼故事、夜游,于是有人提議我來這里勘查一下地形。你如果不陪我過去看看,那……那我豈不是臭大了?」說來說去,都是愛面子惹的禍。姜文瑜硬拖著她往前走。「走啦!我們只看一眼!一眼就好,然後我以後再也不會勉強你幫我了,好不好?」

嘴里雖然用詢問的口氣,肢體動作卻擺明了不準她拒絕。

水笙無奈,又被損友拖著走了一小段路。

「啊──」她忽然跳起來。

「啊──」姜文瑜叫得比她更慘烈。「什麼東西?什麼事?」

「有一只甲蟲從我腿上飛過去。」她還以是蟑螂哩!害她差點停止呼吸。

「章水笙,你要是再這樣嚇我,當心我放你鴿子!」章水笙凶巴巴的恐嚇她。

原本開開心心的踏青氣氛,當下被兩人的憂患意識搞得草木皆兵,儼然好兄弟不出現駭駭她們,都該覺得不好意思了。

林間小徑繞來轉去,十分鐘後她們已經看不見停車的位置。再拐一個彎,焦黑殘破的鐵門倏然出現在眼前,半塊石匾掉在地上,隱約露出「雪湖」兩個字。

「就是這里了。」姜文瑜喃喃停了下來。

眼前的景觀,真是……慘烈呀!

昔日的雕梁畫棟轉眼成為今日的黑骸,遭大火摧殘過石牆已經變成瓦礫,沾上林間濕潤的霧氣,顯得有些淒涼,潮暖的空氣增添了它霉蝕的速度。由青苔放肆漫生的情形來推斷,雪湖山莊想必被人棄置超過半年以上。

雪湖!水笙忽爾覺得自己在某個地方听過這個名詞。

啊!是了,偶爾听見佣人們聊起島上著名的世家財閥,「雪湖山莊」的名頭總會被提起幾次,後來听說它沒落了,旁系子孫也散居在世界各處,沒有什麼交集。每回她好奇地想听得更真切些,但佣人若發現她在附近,就會立刻噤聲或轉移話題,所以她也僅知道些許皮氣而已。

她下意識朝廢墟走過去,試圖找出一些繁華煙雲曾經存在過的蛛絲馬跡。

她荒冷的地方!即使在它的全盛時期,只怕也是陰暗潮冷的。完善的中央空調或許可以驅走濕氣,卻無法帶來陽光,她下意識將「雪湖山莊」與樓定風日照充沛的大宅子相比較,一時難以相信這種涼森森的幽林里竟然能夠住人。

「水笙,別再進去了。」姜文瑜杵在門口呼喚,卻又不敢進來拉她出去。「你剛才不是還怕得要死嗎?」

「我好像听說過這個地方──」

喀嚓!枯枝裂的聲響突然揪住她的神經,她火速轉身,突然產生強烈的感覺,仿佛身後有人盯著她看。

「怎麼回事?」姜文瑜發現她汗毛豎得高高的,開始緊張起來。

「沒事……」她說不出來,「好像有人……」

喀嚓!樹枝斷裂的聲音繼續響起。是腳步聲!有人踩在枝葉的腳步聲,而且正朝她的方向接近。

她極力想看清來人的身影,視線卻被一人高的頹牆遮住,無助的情景像煞了恐怖片中的場景,她只听得見「怪物」靠近,但無法辨明對方的身份和方向!

是游民嗎?還是獵人?或是警方追捕的漏網之魚?

「不……」她膽怯地嬌喘一聲,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是……是誰?啊!」

腳後一個踉蹌,她被突出的小台階絆倒。

「水笙,你還好吧?」姜文瑜空自在大門外跳腳。

微風颯颯吹起,綠葉飄、枝干搖,參差交織的自然樂音竟像煞了低啞的呼喚。

水笙……水笙……

這片樹林認識她!這座廢墟認識她!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產生如此奇異的聯想,然而,她的名字切切實實地飄蕩在清風中。

「水笙……水笙……」

「不要……不要叫我了!不要叫我!」

強烈的畏懼感威脅著吞噬她。她害怕,又說不出自己究竟怕些什麼,這處損毀破敗的土石堆充斥著過去的幽靈,微風中夾帶著它們痛楚哀淒的申吟,似乎想抓住某顆悲憐的人心,傾听他們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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