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樣的女人 第22頁

波蕩,冷月無聲──

第八章

楓落、梅花起,梅殘、李杏白,時節在不知不覺間轉換,無論流光如何過去,朗朗乾坤總讓花色點綴得毫不寂寞。

泛晴波,淺照金碧。露洗華桐,煙霏絲柳,綠蔭搖瓣,蕩春一色。

另一個楊花三月的流金島春季。

「騎馬真的很簡單!」姜文瑜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游說她。「前幾天樓定風也教過你,只要把腳尖踩進馬蹬,輕輕一跳就上去啦!比吃飯還簡單。相信我嘛!」

「不要,我不敢……啊──」一個濕冷冷的馬鼻子突然湊過來頂了頂水笙的脖子,她驚跳起來,一個箭步沖出好幾分尺遠。「安史我,那匹馬想咬我。」哧得淚眼汪汪。

「它只是想跟你玩。」姜文瑜努力逼住冒泡的笑聲。原來水笙盡避看起來文文弱弱、秀秀氣氣的,百米短跑的速度也能叫人望塵莫及。「‘飛毛腿’鬼靈精得很,樓定風花了大把銀子買它下來,就是要讓你騎的嘛!你死也不肯上馬,當然會嚴重侮辱到它的‘馬格’。」

「不……不要,我不要一個人騎它。等樓大哥有空的時候再找他陪我上馬練習好了。」

說到這里,她就忍不住怨恨起那則可惡的電視廣告。

話說流金島進入風和日暖的盛春,往常時候島上最流行的高級休閑活動就是騎馬,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幾個大型馬場和馬廄進駐了各家各門的千里名駒,從早到晚擠滿了跑馬的人潮,真是驄比人嬌,盛況空前。

上個晚期,樓定風無意間看見電視廣告「赤兔行──優良馬種世界巡回展」即將光降流金島,突然心血來潮地想到,她成天到晚悶在家里帶壞佣人──或被佣人帶壞──也不是辦法,應該培養一個可以恰情養性的正當娛樂才是。于是,讓她學學騎馬就成為一個最佳的選擇。反正「流金馭馬場」里保留了樓定風私人的專用跑道,平時練習起來滿方便的。

天知道馬兒有什麼好騎的!現在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飛機天上飛,汽車在街上跑,人們還學騎馬做什麼?教她開車毋寧更實際一點。

結果,他親自替她挑選一匹據說「溫馴、平和、可愛、年輕」的小母馬。但是在水笙看來,任何高出她一顆頭的四足動物絕對和「溫馴平和可愛」的評語八竿子打不著邊。

「啊──走開,不要咬──啊!」她拼命閃躲它熱情的親吻,兩顆水汪汪的淚珠隨時可能滾落臉頰。「它為什麼一直追著我咬……啊!走開!」

「‘飛毛腿’很喜歡你耶!人家想盡辦法向你示好,你還不領情。趕快拿塊方糖喂它吃培養一下友誼吧!」

「不!」小小一塊方糖放在它嘴巴附近,如果它的眼力有問題瞄不準,反而吞掉她的手指怎麼辦?

「拉倒。好啦!別再推拖了,快點上馬,今天好歹要教你學會騎馬小跑步。」然而朽木不可雕也,姜文瑜也沒把握教得了她會。「或許晚上帶你回去邀功之後,樓大先生對我的臉色會好看一點。」

「胡說八道,他哪有擺過臉色給你看。」她拒絕听見任何誣蔑樓定風的言論。

「還說沒有!」姜文瑜咕噥。「每回我上門約你出來,他就緊繃著一張臉,活像我又打算拐你去哪個高危險地帶似的,連母雞顧小雞也及不上他顧你的嚴謹。不管,反正你上馬就對了,也好叫他明白我的存在對你而言還是有貢獻的。」

顯然眼前的情勢是「人在馬上,不得不騎」。雖然小瑜逼她學馬的理由滿牽強的,不過為了維持她們遠程的友好關系,改善情人和好友之間的歧見,她決定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當然,如果順便學會了些許皮毛小技,回去獻獻寶也不錯。

「好,我上去就是了,你要抓穩它哦!」上馬的過程還算簡單。「飛毛腿」買回來的那天樓定風就教會她了,但是她從沒一個人騎在馬背上過。

左腳踩在馬蹬上輕輕一撐,玲瓏盈巧的身子帶起半個圓弧型,轉眼間安坐在靈驄的背脊上,飄逸的姿態恍若枝柳迎風般,煞是好看,連姜文瑜這位馬場女英杰也不得不承認,水笙的樣子擺出來比她更唬人。

「不錯不錯,架勢還算可以看,繼續保持下去,有沒有看到那道欄桿?」姜文瑜指向跑道右側的護欄。

「有。你要我騎這麼遠?」她光坐在馬背上看地面,兩眼已經開始發暈了。

「頂多一百公尺而已,你大驚小敝什麼?」姜文瑜決定不輕易讓她逃月兌。「記住,腳踝輕輕夾馬月復一下,飛毛腿就會自動走出去。別緊張,兩腿也別合得太緊,否則它感染到你的情緒就會跟著驚慌起來,變得不容易駕馭了。」

水笙戰戰兢兢照著她的指令行事。果然她的腳踝身軀夾緊,飛毛腿就甩了甩尾巴,開始踏出月球漫步的節奏。

沒有想像中困難嘛!

三月的「流金馭馬場」除了動物和人群,外環的繽彩花艷替黃土跑道增加了幾許清雅。她騎在飛毛腿背上,沿著樓氏私人用道繞圈子,輕風襲來,含著淡爽的草葉聲香,漸次產生「飄飄然有若乘風飛去」的暢快感覺。

「很好,你滿听話的,待會兒賞你一片隻果吃。」她滿意地拍拍飛毛腿脖子。

「啡──」飛毛腿長嘶一聲,愛現的尾巴卷上來甩呀晃的。

「多吃水果有益身體健康,小瑜告訴我你喜歡吃方糖,不過方糖容易造成蛀牙,以後還是少吃一點比較好。」

馬兒的鼻孔噴出不屑的呼息,後腿突然打了個蹶。

「啊!」水笙只覺得底下的「坐墊」突然產生劇烈的晃動,一時之間哧得腿都軟了,當下也顧不得雅觀與否的問題,趕緊攬住馬脖子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啡、啡──」飛毛腿忽然長叫起來,嘶聲中充滿……連她這個門外漢也听得出來,它顯然得意極了。

「可惡,人落跑道被馬欺。」還說它溫馴可愛呢!以她的標準而言分明是頑劣不堪。「走走走,掉頭回去,不要再騎你了。明天就叫樓大哥把你賣掉,大騙子!」

她拉攏繩,硬把馬頭轉回起跑點的方向,姜文瑜遠遠站在彼端等她。

「你究竟是如何騙倒每個人,甚至樓大哥,讓他們以為你很馴良的?他們買馬的時候應該找我一塊兒去才對,我一眼就可以看穿你的邪惡的本質。」她咕咕噥噥地念個沒完,臀部挪向馬的鞍的後半部,決定盡可能跟它保持距離。

方才坐穩,走沒幾步路,飛毛腿又想作怪了,它定定停在原地,任憑她如何呼喝它硬是邊尾巴也不肯晃一下。

「喂!快走啊!」水笙俯身拍拍它的勁脖。

飛毛腿噴幾聲氣,這回表現出來的情緒和第一次的惡作劇不同,感覺起來似乎煩躁許多,水笙正想再拍拍馬脖子安撫它,它的四只蹄子忽然用力踱踩著軟軟的黃土地,揚起沙褐色的漫天塵埃。她沒料到飛毛腿會這樣撒野,猛地吸進幾口空氣中的微粒,咳嗽起來。

「別鬧了!」馬兒的情況不太對勁,她忽然膽怯,只想快快驅它回到起點,月兌離它的勢力範圍,她挺起坐姿,腳踝用力夾逼它的月復部。「快走,快──」

始料未及的意外于焉發生。

她的臀部才剛陷進馬鞍,飛毛腿霍然舉起前腿,對著天空長長地嘶鳴一聲,它人立起來的高度足足有兩公尺以上,水笙哧壞了,只覺得自己倏然往下滑,連忙死命地摟緊它的脖子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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