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範先生臉色漲紅得幾欲休克。
「小畢,別沖動。」時彥將她的脾氣安撫下來。
「天底下就是有他這種以為金錢萬能的豬!」
砰!她一腳踹上塑膠椅凳。
沉郁的回音在走廊間嗡嗡繞嗚,音波尚未平撫,手術室的綠門無聲無息地推開來。
範氏夫婦急急迎上去。斂眉听見醫生吐出的第一句︰「情勢暫時穩住了。」便拉著時彥轉身離開醫院。
豬!勢利鬼!錢奴!短視近利的笨蛋!
她率先沖向停車場,沿途用力踹踢其他車輛的輪胎。
「小畢!」時彥搶在她凌虐自己愛車之前拉住她。「你怎麼了?別跟那種人一般見識。」
「我能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嗎?」她的眼眶紅紅的。「世界上到處都是那種不負責任的大豬公,從不懂得反省自己;永遠以有色的眼鏡來看待別人。我又不是植物人,怎麼可能對他們的眼光無知無覺?」
「既然你知道他們是豬公,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時彥極力開導她。
「說得比做得容易。」她恨恨地踹車輪一腳。「可惡!你知不知道有偏見的豬長什麼樣子?就是他那副德行!」
雖然明知時機不對,時彥仍然忍不住被她的形容詞逗笑。
「笑什麼?」她怒道。
「沒有,沒有。」他趕緊清清喉嚨掩飾一下。
有偏見的豬?虧她想得出這個名詞。
「你也跟他們一樣!」
「我?」連他也變成有偏見的豬。
「對呀!」她吸吸鼻子,一顆淚珠偷偷滑出眼角。「你跟大家一樣,認定了我是壞胚子,所以才千方百計甩開我,生怕我替你惹麻煩,對不對?」
「不對。」他喊冤。「我並非為了那些無聊的原因而疏遠你。」
「哈!被我逮著了吧?你確實在疏遠我。」她恨恨地在他鼻端前揮舞拳頭。「說吧!你究竟為了哪些無聊原因?」
「我……」多吊詭的問題。倘若他直接回答,便等于承認自己的原因屬于無聊的領域;若不回答她的質問,又變成自己理屈。
終歸一句,小畢永遠懂得如何操控他!
「我就知道你回答不出來。」她使勁抹掉珠淚。「不管,反正我非嫁你當老婆不可。如果你喜歡瘸子,我立刻把自己撞瘸;倘若你喜愛瞎子,我馬上把自己弄瞎;我這麼做夠真心誠意了吧?」
「你別胡來!」他擔心她真的走火入魔。「我對子和瞎子沒有特殊偏好。」
「那你自己坦白招認好了,未來的時太太必須具備哪些條件?」
話題竟然從午夜救人演變為擇妻條件大公開,未免扯得太遠了。而且她前幾天仍然對他冷冷淡淡的,怎麼轉眼間又黏膩起來?他發覺自己真的搞不懂她。
「小畢,我認為──」
「少跟我瞎掰那套年齡問題,小姐我絕不買帳,反正我就是打定主意要嫁給你。」
時彥的額際開始隱隱作痛。他究竟招誰惹誰來著?今天從早到晚硬是有人逼婚,先由石藤和韓寫意上場,歐亞一號敲邊鼓,按著再出正牌小泵娘親自拷問,中途尚且插播一段急診室好戲。情況若再持續下去,難保他不會點頭答應。
不行不行,先岔開話題比較保險。
「等你畢業再說。」輕輕松松為自己爭取到一年以上的時間。
「這是你說的哦!畢業之後你就娶我。」
慘了,她大小姐自動將他的回覆演繹為她希望听見的答案。
「喂喂喂,」他連忙追上去。「我不是那個意思──」
每次都這樣!忽喜忽悲,忽怒忽笑,害他有如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迷迷糊糊地答應她一切要求。
「管你的,你已經說出口,不可以黃牛。」她遠遠跑開來。
得逞了,得逞了!既然握有他的親口允諾,以後重提舊事時他就別想閃躲。早就說嘛!親愛的時彥,你怎麼玩得過我?
多日來沉窒的心情,轉瞬間飄揚于星海之間。
第九章
時彥開始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他實在服了那鬼丫頭,她竟然在辦公室里四處造謠,自稱為「某主任的死忠崇拜者兼未來太座」,明眼人一听就明白何謂「某主任」。面對同事們友善的奚落,以及「光源氏計畫」的封號,他簡直有苦說不出。倘若太刻意闢謠,反倒顯得自己越描越黑,只好自願變成悶嘴葫蘆一只,任她去外頭胡作非為,他適時扯出無奈的笑容,表達沉默的抗議便是。
此外,他注意到第二件奇事的發生斂眉仍然繼續偷寫情書,而且收信人並非他。
她時常趁他不注意時,模出上回選焙的情書指南,洋洋灑灑抄上兩、三張信紙,一旦發覺他狐疑的視線投注過來,立即收空桌面上的雜物,故作無事狀。
他計算過她起碼寄出三封信,而他一封也沒收到,顯然情書的收信對象另有其人。
他忍不住吃味。想當初小畢口口聲聲訴說她有多麼愛他,多麼想嫁給他,轉眼居然對別人寫起情書來著。這教他如何能信任她「堅定不移」的心呢?
「時彥。」斂眉忽然蹦進他的辦公室。
「什麼事?」作白日夢被捉到,真是有夠糗!
「我可以走了嗎?」她的眼眸閃閃發亮。
咦?這幕場景與對白似乎有些眼熟。
現在時刻,中原標準時間星期六下午兩點二十八分。由于公司近來忙著出貨給國外的科技廠商,多數職員必須留下來加班,斂眉也不例外。而通常她會相當開心找到機會纏住他,今天居然急著離開。喔哦,有問題!
啊──想到了,上回她半夜溜出去毀掉前任老板的BMW,事前的征兆便是趕著下班回家。莫非她又想出外搞怪?
「你干嘛急著走?」他挑高狐疑的眉。
「人家與朋友有約。」無辜的睫毛眨巴眨巴。
朋友?收情書的小男生?
「是嗎?」他緩緩頜動頭部。「好,正好我也打算離開,干脆送你一程。」
「不用了,」斂眉雙手亂搖。「我把私人物品忘在學校里,自個兒過去拿就成,反正我有機車。」
「噢,對了,你好像尚未考取機車駕照。」好死不死選在這時候提醒她。
「呃……嗯……頂多我搭公車去嘛!」
敝哉!為何苦苦不讓他知曉內情?可見絕對有問題。
「小畢,你一下說自己與朋友有約,一會兒又說打算回學校,我看你還是自個兒從實招來,免得我嚴刑逼供。」他完全學到她的手段精華。
「我……唔……人家真的要回學校嘛!我就不能和朋友約在學校里嗎?」她干脆和他耍賴。
「回學校做什麼?」
她撇開臉。「要你管!假若你擔心我鬧事,自己跟上來當監護人好了,我又沒阻止你。」
咦?直接挑釁來著。
「好,我就跟過去瞧瞧。」他也發起狠來。
兩人一路驅車至莘傳商職,途中時彥終于發覺自己極端愚蠢。人家年輕人約會,他眼巴巴跑過去做什麼?非得親眼見到小畢與男朋友卿卿我我才肯死心嗎?
──死心?噯噯噯!真是胡來,他可沒對她抱持過任何心意,又何來的死心、活心之說?
不過,一路上她的嘴角始終掛著怪異的笑容,偶爾笑眯了眼地沖著他直笑,似乎正進行著某種陷害他的計畫,而且即將得逞,他的心里登時毛毛的。
「到啦!靠邊停。」斂眉指示他怕在校門邊。
一個年紀與她相去不遠的年輕女孩咕咚咕咚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