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語面先紅,她還得先拉高棉被蒙住半邊臉,才好意思開口。「姊,你……你第一次和歐陽大哥‘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語音含含糊糊的,墨瑋幾乎听不見她的問題。待弄明白之後,整張彈簧床險些被兩人狂熱燥熱的體溫和紅頰引燃。
「討厭!你問這個做什麼?」她羞得拿起枕頭捶妹妹。
「老姊,告訴人家嘛!」硯琳磨著她撒嬌,不肯善罷干休。「你是我姊姊耶!替我機會教育是應該的嘛!我會問你這種問題自然有用意。」
「……不記得了!」她埋在枕頭堆里,羞臊得不敢見人。「那麼久的事情……都七、八年了……誰去記它?不準再問了,快睡覺!」
「哇塞!」硯琳驚呼。「原來你七、八年前就和他‘要好’過了,我還以為你們是久別重逢,曠男遇上怨女,干柴遇上烈火,才一發不可收拾哩!看來我把你想像得太天真無邪了!」她咋咋舌頭,以嶄新的崇拜眼光凝視姊姊。
她幾乎希望自己立時暈過去,也好過承受小妹非人的炮轟。
「你為什麼想知道?」先打听清楚要緊,省得又被小妹拿出去當情報賣錢。
硯琳軟軟哼了一聲,嘆息中洋溢著濃濃的思慕,卻不回笞。
「小泵娘動情了?」她以過來人的身份品味著妹妹的輕喟。記得自己初初和雲開交往時,也是成天哼哼唧唧的。
「嗯……的確有個男的向我示好。」她坦白招出心事。
「誰?」墨瑋清靈的美眸瞪得大大的。「你們已經進展到‘那個地步’了?溫大哥知不知道?」
不知怎地,溫道安的反應最令她好奇。
結果她不問還好,這麼一問,硯琳馬上鑽回棉被底下,不敢出來見人。
硯琳的表情為何這麼奇怪……
「啊!難道,‘那個人’就是溫大哥?」她叫出來。
原來,溫道安終究耐不住性子,主動出擊了……
「小聲一點,爸媽睡在隔壁。」硯琳連忙把姊姊拉進被子里。「我不管,今晚你如
丙不給人家一點‘經驗之談’,我就不讓你睡。」
她看得出來硯琳絕對是認真的!謗據她對妹妹的了解,倘若想知道的事情問不出來,非纏弄到對方招供不可。她根本半絲獲勝的機會也沒有。
「好吧!」她心一狠牙一咬,找了個最舒適的角度躺好。「其實第一次才不像小說描寫得那麼精彩快樂,我想,情到深處藉由兩情繾綣拉近彼此的距離,以及事後的耳鬢磨來分享心事,那份與心愛之人體膚相觸、相倚相偎的親密感才最教我流連。所以如果叫我效法那些思想前衛的女人,為了純粹的感官刺激而浪蕩人間,我才做不到。」
硯琳听得出神。「以後呢?」
「以後?」好不容易退燒的溫度再度攀上她的秀麗容顏。「以後就……‘漸入佳境’啦!」
「喔──」硯琳又軟軟嘆了一聲。
可可芳心飄蕩回那日午後。
當時他扶起她,低聲叫她別哭。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些什麼,只想盡情讓滿腔復雜的情緒藉由淚水宣泄出來。
而後,他又吻了她。不僅吻她的唇,也吻遍她的身軀。她第一次在異性面前果裎以對,也第一次看男性光潔精瘦的體魄。雖然他及時在「最後關頭」煞了車,但她仍覺得自己無論在生理上、心理上,都已與他結合了。
姊姊所說的「相依相屬」便是這種感覺吧!
他為何這般待她,從沒想過首位觸動自己心弦的人會是他,而且她驚異地發現,自己並不覺得厭惡或意外,仿佛……一切已在命中注定。
再度輕喟一聲,嘆息中洋溢的情感依然清甜如蜜,她凝睇牆上繡帷織就欲雙飛的鴛鴦,以及半闕淺詞──
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不期然間,復又緋酡了臉蛋,欲除卻腦中回腸蕩氣的綺思,無奈它偏愛盈流于眉目心間,無計相回避……
★★★
「香福樓港式飲茶」的食客人潮稍稍退去一些,墨瑋暗暗贊自己有先見之明,約在尖峰用餐期間之後,否則屆時場面可能會非常尷尬。
「你太小題大做了。」雲開被她強敵當前的表情逗得好樂。
那呆子!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
「你從沒被他們盤問過,當然笑得出來。幾個月前我和男同事因為公事而一同用飯,湊巧被他們撞見了,足足審問人家兩個多小時才放人,問到最後,連對方的曾祖父做哪個行業也調查得一清二楚。」該不該告訴他那位男同事恰好叫「謝見之」?嗯……這可能不是個好主意。
「反正我又不怕他們問。」他依舊沒有感受到任何危機意識。「他們何時會來?」
「他們踏進來的時候,你會知道的。」她開始擔心起其他細節。「對了,剛才路上交代你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你全記得了?」
「記得!」他實在服了她。「我記得伯父伯母很好相處的,你何必太杞人憂天。」
「那是因為以前他們是你的房東,現在則是準岳父、岳母,不可同日而語,明白嗎?」笨小子!
入口處突然傳來巨大的踫撞聲,听起來像某人撞上玻璃門,接著成堆的細小物品叩叩叩往地上灑落,人群嘈雜中響起一個特別宏亮的嗓門,嘩啦嘩啦與服務生理論起來。
「他女乃女乃的!俺以為這是自動門,虧你們店鋪搞得這麼大,干啥子不裝一扇自動門呢?」
「他們來了!」兩人異口同聲提醒道。
「女兒唷!女兒哪!」杜父打老遠便呼喚起來,壯碩魁梧的體格伴隨著雷公的音量席卷到他們桌旁,杜母悠哉游哉跟上來,中年發福的身材完全被丈夫巨大的背影遮住。
「俺的寶貝女兒唷!咦?真的是你這小表呀,歐陽雲開?」
雲開咽回一個笑容。他至少有八年不曾被人稱呼為「小表」。
「杜伯伯,是我,辛雲開。」他站起來和準岳父握手。自己的身材在東方人中已經算高大了,但是在杜父面前依然覺得「矮人半截」。
「他女乃女乃的!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以前不是姓‘歐陽’嗎?」杜父狠狠朝他背上拍了一掌,雲開吭也不吭地捱下來。
「爸,我昨天告訴過你他這幾年的遭遇了。」難不成昨天下午長達三個小時的問話全是白搭?
「喲!俺想起來了!你老子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嘛!」杜父哈哈大笑,玻璃杯里的水液震得左右搖晃。如果不是杜父自己說出來,想說服旁人他和嬌柔縴弱的墨瑋是父女,只怕必須抬出一桶硫酸當威脅。
「來來來,坐坐坐!」杜母當場接過主持棒子。「卡緊點菜,大家要吃啥?」
「來一壺茅台!」杜父再拍他一掌,這回他輕輕咳了兩聲。「小子,咱們來喝個不醉不歸。」
「爸,這里是港式飲茶,不賣茅台。」
「那就不喝酒了,來個麻辣鍋吧!」
「爸,港式飲茶也不賣麻辣鍋。」
「他女乃女乃的,香港人全成了仙啦?啥都不吃不賣!」
「爸,小聲一點,如果廚師听見你的批評,他會很難過。」
「格老子的,不讓他听見我也很難過啊!你寧願別人難過還是自己的老爹難過?」
有道理!
墨瑋對雲開哀傷地微笑。「我輸了。」
他勉強按捺下喉間冒泡的笑意,提起隨身攜帶的公事包,打開來。「杜伯伯,你看這是什麼?」
「哎喲!」杜父當下眉開眼笑,拎起兩瓶瓷壺裝的茅台。「你這小兔崽子還真精乖,好,女兒嫁給你,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