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的舞步 第22頁

「我去洗洗臉。」一溜煙鑽進浴室,蓬亂的秀發引出王磊的一陣笑聲。

淑慧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清新而自然的。因此,整個下午的獨處,以及身體上的親密接觸,雖然曾帶給他悸動的渴望,卻不曾令他付諸實行。無論誰發明那句謬論──男人因性而愛,女人因愛而性──他都不在意,畢竟它確實點出了男性生物原始獸性的本能;然而,愛與欲的分別不應該劃分在性別的重點上,而在于年齡和性格。他不認為一個對愛情有了深刻體驗的男人,仍然會以性做為和異往的出發點。

因此,他並不急著「踫」她,只想細心關愛地呵護她,相守到老。當然,前提是︰他必須先鏟除她「未婚夫」那道障礙。

「你有沒有向家人提過我們的事?」他晃到浴室門口,倚著門框看她。

她動作停頓半秒鐘,擰好毛巾後非常緩慢地轉身面對他,一種類似當初砸爛他車子的罪惡感再次回到她心中,她依循原例,頭低低的不太敢看他。

「到底有沒有?」其實用不著追問,看她那副心虛的模樣他大概也已經知道答案了。

她囁嚅回答︰「我試過,可是沒有成功。」

「為什麼?」

懊怎麼說呢?她從他的身旁擠出浴室,走進客廳里面對他,暈紅的夕陽斜斜投射在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來的光影竟然出奇的刺眼。

「我爸爸不可能贊成的。」她苦惱的眉頭在額際揪成一個小結,來來回回踱著方步。「我連起個頭都做不到,他根本不接受除了伯聖以外的人選。」

「那你打算怎麼做?就這樣拖下去?」他質問。

她倏然停下腳步。「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怎麼交代?」他低吼,幾個大步跨到她面前。「你連向父親提起我的勇氣都沒有,還想給我什麼交代?」

「我已經盡力了,逼我和爸爸撕破臉,對你有什麼好處?」她喊回去。

「好處?」他揚高聲大吼。「好處可多著呢!起碼我不必再遮遮掩掩地當你的黑市情人,我可以光明正大去你家里拜訪,讓全世界的人知道你是未來的王夫人,我們兩個可以有名有份地走在一起,不用擔心你'未婚夫'撞見!」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連小說中「逼婚」的場面和對白都出來了?原本屬于男主角的台詞由她在說,王磊反倒變成那個委屈求名份的女主角了。

她好想笑,卻又被他高姿態的氣勢逼出一份怒氣,一張俏臉反倒矛盾得做不出適切的表情。

「無理取鬧!」她索性臭罵他一句。

「林──淑──慧!」一雙鐵掌抓住她用力搖晃起來,晃得淑慧全身齒牙關節格格響。「你有病啊?我這是在爭取我們的福利、我們的未來,你知道嗎?」

現在他又變成「勞工代表」了!她終于還是笑出來了。

這個女人頭腦是不是越來越不正常了?

王磊被她氣得七葷八素。當他正在慷慨激昂地為未來描繪遠景時,她居然還站在旁邊,像沒事人似的笑得那麼開心,連他生氣都沒有感覺,他做人實在太失敗了!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進一口中央空調吹送出來的冷氣,讓奔騰的情緒隨著這股涼意緩緩沉澱在心底,然後抬頭用一雙疲憊的眼端詳她。

「很好笑?」他挑起一邊眉毛,平靜的眼神象征著暴風雨來襲的前兆。

她忙不迭搖頭,開始後悔自己每次做事都不經過大腦思考。

「我不是故意笑出來的,你不要生氣。」她訥訥地為自己辯解,直到現在才終于產生了那麼一丁點罪惡感。

他仍然維持同樣的眼神盯著她看,看得淑慧不得不低下頭表示一下愧疚。

「王磊,」她偷偷瞄他一眼,又趕快把頭低下來,挨進他懷里。「再給我一點時間嘛!我一定會跟爸爸說要解除婚約的,相信我!」

貼在臉頰下的胸膛起伏一下,她忍不住注意到,王磊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抱住她,不祥的意念終于在心中化為真實的魔鬼。

「我送你回去。」他退後一步,徑自拿起車鑰匙打開公寓鐵門,淑慧差點因為突然消失的支撐力而跌倒。

她乖乖跟在他後面走進電梯,再乖乖跟出電梯走進車子里,一路上不斷觀察他繃得像死人的冷面孔,心里除了拼命叫糟糕之外,完全想不出其它妙計。

埃特車照例停在她家巷子口,這會兒她可不敢再貿然開了車門就走,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在前座上。

「記住你的承諾!」他凝視擋風玻璃外迷蒙的夜空。「等你和林先生談過之後,再聯絡我!」

他替她按開門鎖,下逐客令的意味非常明顯,淑慧只好低著頭推開車門,低低對他道聲再見。

埃特車的引擎重新發動,她連忙在他駛離之前,低頭透過窗框問道︰「在還沒和爸里談清楚之前,是不是就不能打電話給你?」眼眸中兀自閃著一線希望。

王磊的眼楮閉上兩秒鐘,然後以無盡的耐心迎上她刺探的眼光。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小慧,」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好象還不太了解我們這種……'微妙'的情況。」

她楞楞地地原地,听他傳道、授業、解惑。

王磊仍然在微笑。「基本上,我們這種情形稱之為'吵架'或'鬧翻了'。平常你會隨便聯絡一個剛吵完架的朋友嗎?」

她還是一臉呆楞,傻傻地搖頭。

「那不就得了!」那抹笑容消失!

埃特帶著滿車身的自尊揚塵而去,淑慧看著車尾巴的喬痕消失在車陣里,終于明白他今晚表現得如此陰陽怪氣的原因,原來王磊生氣了!

問題是,她真的不知道他們在吵架啊!他為什麼不事先通知她呢?

那對夫婦第一次叫他時,伯聖並未听見。不過這也難怪,最近無論誰想找他,起碼都得喚上七、八聲他才會回過神來。

談戀愛對一個男人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他發現自己大半時間都在發呆,眼楮不是望著電話,便是望著門外車水馬龍的街景,期待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出現在視線內。影倩不可能主動出現的,他當然明白,只是心頭仍然存著一絲絲幻想──或許她會順道過來看看婉兒。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熟悉的人影依然沒有出現,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必須主動跨出求和的第一步,而真正令伯聖卻步的,並不是放段這件事,畢竟兩人會失和原本就是他的不對。他只是無法應付隨之而來的自我剖析,向影倩坦承自己的心結,無疑是在撕開已經結疤的傷痕。

「老板?請問你是老板嗎?」一個小心翼翼的嗓音穿透他的思緒,伯聖連忙回頭,一對無論是外表或者氣度都相當高雅的年長夫婦站在檢修廠門口,臉上帶著不容錯認的沮喪。

「我是。」他迎了上去。

以前從沒見過這對夫婦,想來不是買車的客戶或固定的修車常客。

「我們的車子在半路上拋錨了。」老先生首先開口。基本上,稱他為「老先生」似乎有些委屈了他,因為對方雖然看起來已經有五、六十歲的年紀,眉宇間的年輕活力卻屬于壯年人才有的氣勢。

「它拋錨在南京東路三段上。」老先生的妻子──一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接口。

伯聖濃眉微微起了一個皺褶,心頭實在納悶得緊。「您的車是在我的代理處購買的?」

否則他們沒有理由不通知自己的經銷商,反而一路從三段走到四段來找他的檢修廠修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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