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潮被他堅決的語氣所震懾,愣愣地松了手。
「是……一段很不愉快的過去!」見他沉重的點頭,她又問︰「你曾受過什麼感情創傷嗎?」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那就好了。他苦澀地搖頭,「在你之前,我不曾對誰動過心。」
「那麼是為了什麼?」
「我……」這是他永遠不想踫觸的隱痛,可是為了若潮,他必須揭開它,即使——那是一道多麼令他無地自容、悲憤難抑的傷疤!
「我想,你該清楚我的成長背景,近十年前,我和沛湘就沒了親人,一直是相互扶持的度過這些年的歲月。值得一提的是,當年我父母並不是什麼也沒留給我們,雖然只是一家面臨倒閉的建設公司,至少聊勝于無,讓我有了奮斗的目標。我花了近一年的時間努力,才逐漸讓它起死回生,又兩年後,開始有了盈余。
「就是我二十歲那年,公司接了一家頗為龐大的生意,也因為極為看重,所以一有空閑,我便會到工地去巡視,確切的掌握進度及狀況,只是我沒想到,那一天,因為工頭的疏忽,竟害得我由幾近于三層樓高度的危樓跌了下來……」說到這里,若潮驚駭的倒抽了一口氣。
「那……那你……」她顫抖得不知如何措詞,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
「我是撿回了一條命,但是這樁意外卻讓我雙腿一度面臨殘廢的威脅,不,更正確的說法是,下半身失去了所有的知覺!而我,足足在輪椅上坐了七、八個月,又與拐杖為伍了四個月!學校中有我休學的紀錄,也許同學及教授們會疑惑我為何突然的消失這麼長一段時間,又突然出現吧!
「我從來就不是個會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人,那段時日,醫生沒放棄我,我當然更不會放棄自己,憑著毅力及耐力,我咬牙熬過每一回的治療及復健;當我再一次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時,我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光彩煥發的余滄海;只是,在沒有人看到的另一面,有些遺憾,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什麼遺憾?」她屏息著問。
「我……」他握緊了拳,卻一個字也擠出不來。這教他如何說得出口?!
「你說呀!」她的追問並不代表她介意,事實上,她不在乎那是個什麼樣的秘密、什麼樣的創傷,又會對他們的未來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她只是想知道他耿耿于懷的心結,然後堅定的告訴他︰她絕不放棄他!
「我——」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敢去看她的表情,然後毅然的開口說︰「我失去了生殖能力。」
有如一道巨雷劈進腦海,她霎時一陣暈眩。他只是單純的失去生殖能力,還是……
突來的領悟,令她倒抽了一口氣,驚白了小臉,她捂住嘴,深怕自己會吸泣出聲,然而淚卻不听使喚,一顆又一顆的往下掉。
天哪!這對一個男人而言,將會是多麼深的傷害與屈辱呀!他究竟受了多少苦?他內心究竟承受著什麼樣的悲恨?面對著這樣的打擊,他又將如何自處?她無法想像,他得花多少勇氣,才能將如此令他羞憤的真相告訴她……她真的好為他心疼!
「你不該說的……」她情願不要知道,因為她不舍得他再次回憶起這樣的難堪與悲痛。
但,他卻誤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是的,因為我知道,當我說出來之後,一切便真的結束了。」
他們本來就不該有交集,結束,本屬必然。
他連多看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也因為不曾迎視她,所以不曾見著她眼中那抹深深的心疼,以及不曾稍減的愛戀。
他轉過身,留下了道別,「有事就來找我,只要你願意,我永遠是你的哥哥。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知道嗎?」
結束了愛情,換來友情,也值得了,是吧?他安慰著自己。
「不!」她月兌口驚喊,在他邁開步伐前,死命的抱住他。「你誤會了,我什麼都不在意,我說過,我只想留在你身邊,我只要你的心就夠了,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呢?」
「潮潮?」他因她這樣的回復而驚詫不已。
「我愛你呀!」她啞了聲的大喊,「你竟然以為我會為了這種事而放棄你,放棄這段感情!滄海呀!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你這是在污辱我,更是在污辱我對你的感情,你知不知道?」
「潮潮……」他震撼莫名,想回身,卻被她抱得死緊。
天曉得,他此刻大想做的是回過頭,將她緊緊擁抱,一輩子也不放手,然而,他卻只能用盡每一分力氣強自抑住,語調低啞地告訴她︰「別傻了,你知道你的選擇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嗎?
「是斬斷身為女人最美好的天職,一輩子也當不了母親;是永遠無法體會歡愛情纏的甜蜜;最後換來的,只是一段永遠不完整的婚姻!潮潮,別讓一時的激情埋沒理智,你會悔恨終生的。」
「我不會!你能,我為什麼不能?要孩子,我們可以領養,未必只能自己生,我不是花痴,男女之事,我從不曾懷抱向往,如果對象不是你,和誰都沒有意義了。
「因為我很清楚,這世上除了你,再也沒有人能讓我愛得如此深切,你的憐借、你深情的一個吻,便足以取代一切;只要你永遠保有今日的真心,不改初衷的眷寵我,也讓我心疼你,那麼,一樁婚姻中,有你的情、我的愛,誰又能說它不完整!真的!滄海,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但我在乎!」他心亂如麻地回道。
她這番話是那麼的令他動容,但,他卻不容許自己沉溺,只因這一沉溺,若最終的結果是讓若潮陪著他萬劫不復,那他使該死了!
他無法預期在沉溺後,將來他們所要面對的,會不會是日益加深的怨與海,以及無言相望的悲哀,他如何能拿若潮的一生冒險?
「我不想誤了你,潮潮,我要不起你,忘了我吧!」狠下心,他使力扳開她扣在他腰上的手,不讓自己回頭,艱難的跨出了沉重的步伐。
若潮失魂地呆立在原地,淚眼淒迷地看著他走離她的視線。因為她知道,她留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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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大雨已下了許久,由學校回來的若潮,一直盯著窗外傾盆的狂雨,手中牢牢握著不放的是今天剛收到的成績單。
看著時針、秒針一分分的過去,天快黑了.持續了一天的豪雨卻沒有停歇的傾向,看這情形,怕是會下個好幾天了。
不,她等不下去了,她好想快點見到他!
想到這兒,她抓了把傘便匆匆出門,一顆心卻早飛往余滄海的身邊。
半個小時後,她已站在一幢古典建築物前按著門鈴。
屋內的余沛湘借由攝影裝置,見著仁立在外頭的人兒,大為意外的回頭告訴余滄海,「是若潮。」
「什麼?!」余滄海跳起來。這丫頭瘋了嗎?這麼惡劣的天氣,她不乖乖待在家中,跑來這里做什麼?
「怎麼辦,哥?」
他狠下心腸道︰「別理她,讓她以為沒有人在家,自然就會回去了。」
「是嗎?」她懷疑。
若潮不是個會輕有放棄的人,老哥是真不懂,還是想自我安慰?
丙然不出她所料,若潮的撐著一把傘,傻氣的站在雨中苦苦等待。
她瞟向余滄海,見他一雙漂亮的劍眉都快打上千百個死結了。「還是不理她?」
他別過頭,故作強硬地回道︰「讓她等!我就不信她能堅持多久。」!
余沛湘挑起眉,「你舍得?」
他固執地抿唇不語,但胸口驀地一陣痛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