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宣判極刑,眾人面色灰敗。而那不肖醫生,居然做完結論就拍拍走人,自認仁至義盡,一點江湖道義也沒有。
「別這樣嘛,我又沒倒你們會錢。」海柔故作輕松,試著想讓氣氛愉快些,只不過效果不彰就是了。
「我情願你倒我會錢。」婉柔悶聲說。
「你真的不記得我們是誰?」芷柔問。
「介意自我介紹嗎,各位?」
「三姐,知不知道我是誰?」湘柔迫切地問。
「我妹妹。」
「她知道,她記得!」湘柔好興奮。
海柔沒好氣地翻翻白眼,「是你自己叫我三姐,那不是我妹妹是什麼?」
「那你叫什麼名字?」
「海柔。」
「對嘛,你記得呀!」婉柔更興奮,還拍掌慶祝。
「小姐呀!你們已經叫了我N遍了,想不記得也難。」
「我是你大姐,我叫芷柔,莫芷柔,有印象嗎?還有她,你的二姐婉柔,雖然她一點也不溫婉;你排行第三;還有小妹湘柔,瀟湘的湘。」
好熟悉,又好親密,她相信她們是她的親人,而且感情一定很好。
「那——」她朝幽幽凝睇她的孟稼軒望去,真實的靈魂悸動在心底沖擊……
「他是——」
「大姐!」湘柔飛快跳到她跟前,扯了扯她的手,阻止的意圖極其明顯,「由你自己判斷,你覺得,他像你的什麼人?」
他眼眸中的溫柔令她沉醉而怦然心動,他每一個情緒反應皆直接牽動了她的心弦。當他為她落寞心傷時,她同樣揪心;當他用寫滿柔情的目光看她時,她感到醉心,情願永遠沉溺在他溫存而憐疼的凝睇中——
她的心,便是最好的答案。
遵從著內心的渴望,她將身子柔柔偎向孟稼軒,嬌容深深埋進能帶給她安心依賴的胸懷,好似存心讓眾人呆得更徹底似的,幽幽柔柔的嗓音飄了出來……
「我以前一定很愛你。」
當場,每個人都差點嚇掉了眼珠子,包括錯愕的孟稼軒。
***
被久了吧?
至少他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很久,沒有人敢發出聲音——也許是還回不了魂——而他決定打破岑寂。
「海——柔?!」孟稼軒困難地擠出聲音,「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我愛你。」她重復了一次。
他深吸了口氣,平穩住心湖狂濤,微微拉開懷中的海柔,深邃的目光望進她眼底,更似要望進她靈魂深處,低低柔柔地,他一字字平穩地問︰「告訴我,我是誰?」
「我……」不,她想不起來,但,她確切地知道,她的心是為他而跳動。
海柔的沉默,換來他致命的傷害。
孟稼軒閉了閉眼,因為怕她看見他眼底的淚光。
若在以往,他會為這句「我愛你」而緊緊擁住海柔,帶著深深的激情狂吻她,但是如今……他滿懷酸楚,一個不知道他是誰的女孩開口說愛他,卻是帶著全然的空白。
可悲的是,那是他深愛了十二年的女孩,而他等了十二年,她卻在她遺忘了自己、遺忘了他、遺忘了一切之後才來開口,他等到的,只是遺忘後茫然的她。
懊慶幸嗎?他孟稼軒得到的是無法面對現實的虛幻感情,他至少還擁有空白的她。可是他笑不出來,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會覺得好悲哀、好心痛、好想大哭一場?
海柔呀,為何你總是傷我?
她好像傷了他的心?海柔望見他眼底的沉痛,困惑而心亂地張口欲言,她多麼不願見他傷懷,但卻不知從何說起,她根本不知他的悲愁從何而來。
可是……她卻是真的為他心痛,她好想拂去他眼底的哀傷。
孟稼軒站起身來,退離病床兩步和她拉開距離,「等你找回自己、找回我們的過去時,再來告訴我這句話。」然後,倉促地轉身離去。
海柔心一急,開口想喚回他,卻發覺自己根本叫不出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別……走……。她慌得落下淚來,「為什麼要離開我……我不要他走……」
「三姐……」見她柔腸寸斷,湘柔的小手安慰地輕拉了拉她。
怎麼……會這樣?婉柔敲敲腦袋,一切全亂了,和原來的一比,現在的情況更是糟上好幾倍。
「海柔,你確定嗎?你愛的是他?那——」婉柔望了望猶處于震驚中的何晉平,干脆一把將他拉到她面前,「那他呢?你有沒有什麼感覺?」
「他?」海柔抬起淚眼,「他是誰?」
「他才是你的男朋友。」芷柔道。
「大姐!」兩個聲音同時叫道,婉柔拍額申吟,湘柔泄氣輕嘆。
始料未及的是,這話換來了海柔激烈的反彈︰「不、不——你們騙我、你們騙我!我不認識他、我不要……不要——」
「不要歇斯底里。」婉柔叫道,「別忘了你現在是失去記憶的人,你不認識的不只是他,還包括了我們和你口口聲聲說愛他的男人。」
海柔平靜下來,怔忡地望著他。
「喂,前任男朋友,發表一點感想,我頭痛得要命。」
何晉平如夢初醒,跨步向前,「海柔——」
她驚疑地往後縮,迷惘的眼無助地望向其余的人,芷柔不禁心疼地輕攬她縴細的肩頭。
蹦起了勇氣,她怯怯地說︰「很抱歉,對于每個人我都有莫名的親近感覺,但是對你……我卻沒有特殊印象。」
還有什麼話比這更令他心傷?他失望無語。
海柔看見他的淒苦,萬般內疚地低語︰「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慢慢想起一切的,真的對不起。」似乎,她總在傷害人,眼前男子的傷懷,帶給她的只有歉疚;而「他」,卻給了她深刻的揪心之痛。兩者之間的差異太過強烈鮮明,讓她完全沒有質疑的空間,她的的確確愛「他」,深愛著!
她祈求地仰首望向芷柔,「大姐,能不能告訴我,‘他’是誰?」
望見她嫣容浮起的醉人柔情,因為愛過,芷柔明白那代表何種含意,于是也知曉她口中所指的。他。為何。
「他叫孟稼軒,孟晉的孟,莊稼的稼,軒輊的軒。」
「我們認識多久了?」
「十二年。」
「哇,好長的日子,難怪我對他的感情這麼強烈。可是為什麼……他不理我,避我如蛇蠍?他討厭我嗎?」
「他沒有避你如蛇蠍,大概只是一時無法接受。」
「為什麼?他不愛我?」想到這個可能性,刺骨的疼便無由地泛起。
「不,他愛你!」這回出聲的是湘柔,「這個世上除了我們,最愛你的人便是他,或者可以說,他比我們更愛你。」
「那他為什麼……」得知擁有他的感情,她涌起了此生無憾的滿足感。
「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湘柔低嘆,孟大哥明明盼三姐的感情盼了十二年,如今她終于開口說了這句話,為什麼他卻又顯得這般悲苦?
她沒想到當初和孟稼軒胡謅的戲言竟會成真,海柔用不著重新投胎便已失去屬于莫海柔的記憶,大概自己天性就是屬烏鴉的吧,以後烏鴉嘴少開為妙。
不過如此一來,他不是能和三姐重新開始了嗎?根深蒂固的觀念已不復存在,他可以擁有全新的三姐,雖說這麼想有些不該,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眼前海柔的認知似乎和以往大相徑庭,有如天壤,她滿腦子的孟稼軒,所有的心思全懸在他身上,全然忽略了那個「據說」是她男朋友的人。
「我說莫海柔,何晉平好歹也是你的男朋友,給點面子,多少關心一下好嗎?」婉柔發覺她這三妹的思考模式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
何晉平?他嗎?海柔這才察覺到自己真的全然忽視他了,仰首望去,只見他笑得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