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毅把菜單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然後憨厚地笑道︰‘看嘸啦!我第一次進來這種有玻璃門的地方!’
曉蕾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暗叫自己穩住!一定要穩住!
‘蔡……蔡先生,你要不要來個田螺,像……隔壁桌那種?’曉蕾指著隔壁那桌正優雅地吃田螺的情侶問。
紀子毅扭頭看去,‘不要!’他齜牙咧嘴地大聲說︰‘我才不要吃蝸牛,一團黏糊糊的像鼻涕。’
鼻涕!醉心听了真想跑去撞牆。她發誓回去後要誠心禮怫,再也不和曉蕾為非作歹了!
面無人色、嘴唇發青的曉蕾霍地搶過菜單,迅速點好三人的菜。上帝!如果這是現世報,未免也太快了!
紀子毅非常滿意眼前這兩個女人一副快昏厥的表情。嘿嘿!他倒要試試這位李玉霞小姐有多冰雪聰明、機智過人?
‘李小姐平時做什麼消遣啊?’
‘我……我很少……’醉心勉強將自己嚇到九霄雲外的魂拉回來,‘只有看書、听音樂。’
‘看書呀,好有學問喔!’子毅咧嘴笑道,‘我是比較喜歡看歌仔戲和……簽六合彩啦。’
‘六合彩?’醉心一臉茫然。
‘那是一種賭博的方式。’漲紅了臉的曉蕾丟過來一句。
‘啊?!這……不太好吧?’醉心飽受驚嚇。
‘沒辦法啦!我們家人口太多了。’子毅兩手一攤,‘我家有八個兄弟妹妹,我排行老大,再加上妹夫又被抓去關,有四個囝仔要養,我這做大哥的要幫忙啦。’
‘被抓去關?為什麼?’醉心和曉蕾異口同聲地問。
‘嘸知啦,反正我妹夫坐牢像是家常便舨,過幾年就回來了啦。’金旺兄笑得好憨厚。
醉心全身打冷戰地和曉蕾對望一眼。此時此刻若有人來救她逃出這個地方,她一定會跪下來親吻他的腳趾頭。
‘李小姐家里還有什麼人啊?’
‘我……爸媽,和一個妹妹。’
‘喔!太少了一點。’紀子毅扳著手指數道︰‘像我家有阿爸、阿母、阿公、阿媽,和八個兄弟妹妹,最小的妹妹還在念國小。人多才熱鬧嘛!所以阿爸一直催我結婚,快生幾個胖小子,我阿母說女人要挑大大的才會生,李小姐好像太瘦了,好小……’他像挑母豬般死盯著醉心的玉臀。‘不過,沒關系啦,你好漂亮喔!我很中意你!’
‘蔡……蔡先生,我們在吃飯,你可不可以不要討論大小的問題?’曉蕾看著快昏過去的醉心著急地說。
‘沒關系啦,小姐就是害羞嘛。’子毅瞟了醉心一眼,語氣曖昧的說︰‘反正將來嫁到我家還不是一樣。’
嫁給你?!醉心全身汗毛直立。不不不!她寧可待會一出餐廳就直奔尼姑庵當場剃度出家,也絕不嫁這位‘台灣黑熊’。
‘李小姐是哪里畢業的啊?’
‘我……大學。’
‘真的啊!好巧喔,我也是!’紀子毅笑得好開心,‘我是小學畢業啦,只差一個字,差不多嘛。’
醉心用殺人的眼光拚命瞪著曉蕾,曉蕾愧疚的低下頭。上帝!這回真的栽大了!
這時,侍者過來問是否要開葡萄酒或香檳。
‘蔡先生的意思呢?’曉蕾禮貌地問他。
‘不要!’子毅瞟了別桌的香檳一眼,皺起眉頭,‘我阿媽說不能喝那種加色素的『汽水』,會生不出孩子來。’
醉心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剛喝下去的冰水噴到曉蕾臉上。
好不容易主菜酸櫻桃燴法國鴨胸上來了,紀子毅笨拙地拿起刀叉,‘鏗’一聲,一大塊鴨肉不偏不倚地直飛出去,穩穩地黏在隔桌小姐的臉上。
‘哇——’倒楣的女孩尖叫。
‘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啦!’子毅和侍者同時跑過去,‘我幫你擦擦……’他由褲袋中掏出一條沾滿機油的黑手帕,就要往女孩臉上抹。
‘啊——不要,不要!拿開你的抹布!’女孩殺豬般地尖叫。
醉心雙手撐著頭,把臉埋入長發內,可能的話,她真想整個人縮進衣服里。
‘好凶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折騰了一陣子之後紀子毅才回座位,嘴上還低聲叨念著,‘一個女孩子家穿得那麼少,露那麼多肉,半個『咪咪』都跑出來了,真是不知『見笑』。’
‘曉蕾……’醉心手指冰冷地抓著曉蕾。
‘醉……不!玉霞,你怎麼了?’曉蕾大駭。
‘我不舒服……快昏倒了……’她氣如游絲地說,‘我頭痛、胃痛、心絞痛,我要回去……’
‘好好好!我送你回去。蔡先生,對不起,李小姐不舒服,我們先走了。’
‘要走了啊?可是我們都還沒吃呢,太可惜了!’紀子毅愣愣地盯著三人未動的菜,倏地扯開嗓門大喊︰‘老板,拿塑膠袋來,打包。’
醉心‘咚’地倒在曉蕾肩上。
結帳時,紀子毅面有難色地看著那一千九百元的帳單。
‘你沒錢是不是?沒關系,我請你!’醉心立刻打開皮包,她願意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花光,只求快點逃離這地方。
‘不行啦!不行啦!’子毅一把推回去,‘讓我未來的老婆付帳像什麼話嘛!’他手忙腳亂地自褲袋里掏出兩張皺巴巴、髒兮兮的千元大鈔放在櫃台。
‘不用找了!’
要下階梯時,已呈半昏迷狀態的醉心腳步一個不穩,差點摔下去。
‘小心!’紀子毅搶上前去扶住她,不慎一撞,眼鏡差點掉下來。
驚鴻一瞥中醉心心下一驚,這對眼楮?!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怎麼可能?
紀子毅趕緊扶正眼鏡,好險!差點露出馬腳。
‘小姐,我載你回去好不好?我的『愛車』在那邊。’他指著路邊一輛滿是鐵銹、眼看就要解體的野狼一二五。
‘不……不用了,謝謝你。’醉心喘著氣隨口胡謅道︰‘我……一吹風就頭疼,不瞞你說,我……有家族性遺傳的羊癲風,三不五時就會發作一次……’
一旁的曉蕾瞪大眼楮,暗嘆妙啊!醉心!
‘真的啊?好可憐喔。’子毅充滿同情地看著她,‘不過,沒關系啦,你嫁過來後我阿母會照三餐炖母雞給你補啦,保證把你養得又白又胖,什麼毛病都沒了。’
曉蕾也快昏倒了!她沖到街口瘋了似地攔計程車,‘玉霞、玉霞,快來!我攔到車了。’
醉心拔腿就要沖過去,卻又被紀子毅拉住。
‘啊——’她尖叫著掙月兌他的手,只見紀子毅紅著臉,靦腆地拿出紙筆,‘李小姐,你忘了留電話號碼給我啦。’
‘不……’
‘寫啦,你不留電話給我,我怎麼約你出來喝咖啡?還有『愛的熱線』喔!’他笑得一臉曖昧。
喝咖啡?跟你?我寧願去喝臭水溝的水!醉心昏亂地接過紙筆,反正留警察局的電話嘛。但她一定是驚嚇過度昏頭了,竟寫下真正的電話號碼。
‘好了,再見!’醉心逃難似地往計程車里鑽。
‘李小姐,再見!再見!’熱情的紀子毅站在路邊直揮手,另一手還提著三大袋法式鴨胸肉。
車子一開動,醉心立刻伸出尖尖的十指,‘周——曉——蕾——我——掐——死——你!。
第三章
浩劫過後的醉心躺在家里休息,她已經三天足不出戶了,因她總覺得自己所丟的臉一定人盡皆知,可上金氏世界紀錄了。
曉蕾很識趣的不敢來找她,知道只要一提起‘相親’兩個字,醉心一定會當場掐死她,再大卸八塊。
躺在沙發上,醉心聆听著德布西的‘牧神的午後’,讓悠揚輕快的旋律撫慰她受創的心靈。正當一切都很美好的時候,‘鈐’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