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其有幸的曾擁有你,又是何其不幸的失去你。薔,我真的好羨慕你的丈夫,他竟得到了一項人間珍寶。如果讓我遇到他,我一定要很很地揍醒他,他得到了別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卻為何不好好珍惜?他競和你分居,讓你一人孤獨的留在這海邊……」
冷薔用手背拭去淚水,她緊緊咬住下唇︰心中狂喊︰不要再說了!真的不要再說了!這顆心已經干瘡百孔,已經無力再承受了!
「在我走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冷薔用顫抖的手支撐住桌面,她仍背對著他,不敢回頭看他。
「當年我送你的玉佩,也就是你我之間唯一的紀念品,你真的……真的把它丟了嗎?」楊維樵沙啞的問︰
「沒有,我沒丟。」冷薔閉上眼楮任淚水汩汩而下,不斷涌出的眼淚灼痛她的臉寵,更燒痛她的心,「我將它送給我的女兒,我希望這條最特別、最有靈氣的玉佩,能像幸運符般的保護她。」
「那就好……」他喃喃的說,「那就好……你的女兒一定像你一樣冰雪可人,一樣是個令心憐惜的好女孩。」楊維樵拭去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冷薔,我要走了,一切……珍重!」這幾個字沉重得如鉛塊般,他提起地上的行李站在冷薔背後。「你不轉過頭來看我嗎?讓我再好好看你一次!」
冷薔緩緩而僵硬的轉過臉,淚水早巳迷蒙了她的視線,她的雙腿顫抖得無法支撐自己。
「哦!冷薔,不要哭,我不要再讓你哭!」楊維樵自喉頭爆出一聲最絕望的呼喚,他扔下行李,忘形的抱住顫抖的她,「不要咬嘴唇,我不許你再咬嘴唇來傷害自己,你咬得都滲出血來了。你還是像當年一樣……當年我要回美國的前一晚,你哭得全身發抖,緊緊咬著嘴唇,哭得我五髒六腑全碎了,你知不知道……」楊維樵熾烈如火的眼光,深深的嵌到她心底。
「當年你所留下的是我這一生最完整、全全部部的感情,至死不渝——的愛!!」他咬緊牙說完最後一句話,淚水正不自覺的滑落面頰。
冷薔再也忍不住了,她心如刀割的哭倒在他懷裏。這顆心為什麼還會痛?不是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冷了、碎了、死了嗎?他們像絕望而捉不住明天的人般緊緊擁住對方,只求把這一刻永生永世永烙心頭,他們任淒楚的淚水滑落著,這永恆的一刻,這等了二十三年才來的重聚竟是永遠的訣別,無奈得令人柔腸寸斷,形銷骨毀……
冷薔只能一遍遍在心底狂喊著︰今生無緣但願來世!今生無緣但願來世……
杜嵩逸懷著興奮卻情怯的心情一步步向花蓮的家中,他緊張得一如正要赴約的小男孩,盡避他要面對的是摯愛的妻,但她永遠讓他覺得是那麼高不可攀,高貴完美得令人怕會隨時失去她。
冷薔,他這一生唯一的最愛。
他所以會在數年前至台東獨居,真的是為了冷薔,為了她,他什麼都心甘情願去做。杜嵩逸知道,當年冷薔是因著無法解決的問題才委屈嫁給他的,否則他縱然是冷薔的青梅竹馬,一路保護她長大的鄰家大哥哥,但冷薔那奪魂懾魄的美陣卻不曾注意到他的一往情深,直到……直到她懷著三個月的身孕,不得不嫁給他時。
但冷薔永遠是他心中最聖潔的妻,最純潔無瑕的小鮑主。他是那麼深愛她,愛得連自己的心痛,自己的感覺都可以擺在一邊。他知道婚後的冷薔不快樂,她常一人怔怔的發呆,偷偷的落淚,他早知她身上那塊玉佩是楊維樵給她的訂情之物,但杜嵩逸什麼也沒說,愛一個人就要包容她的一切,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是冷薔最痛之處,所以他不忍傷自己心愛的妻。
如果冷薔是為了感恩、為了夫妻義務,而不得不和她共同生活在一起,杜嵩逸寧可讓她自由,盡避他的內心再痛、再不舍,他都願意。他多想再看到沒認識楊維樵以前的冷薔,那艷如朝陽、燦如春花般的微笑。
他希望冷薔活得自在而快樂,如果看到自己,無疑在提醒她她所犯的錯誤——是杜嵩逸「救了」她和肚子裏的語雙的命……杜嵩逸不要,他絕不要給冷薔任何一絲精神上的壓力,所以他寧可離群索居,獨自住在山中。
如果有一天冷薔需要他、要他回來時,她自會來找他的。如今這天終於來了!不論她是真的要自己回來,或是為了躲開楊維樵,杜嵩逸都願意壓下這最後一點尊嚴來試試,
闊別已久的家門就在眼前,杜嵩逸滿懷朗待的推開木門——霎時,一幕景象毫無預警的直接跳進他的眼裏——冷薔和楊維樵……
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半個小時後,楊維樵提著行李瘧了,
在一棵老松樹下,杜嵩逸默默地看著楊維樵以一種決絕的步伐,緩慢而堅定的走向前方、那姿態好像他剛下了最痛苦的決定似的。
杜嵩逸心情復雜的隔窗看著他的妻。冷薔仍維持剛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地板上,她的大眼楮木然而空洞,杜嵩逸不想在這時進去打擾她,他只是佇立在窗外,默默看著她。
就在他抽完第四根煙時,語雙如一陣狂風似的回來了,身邊還跟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語雙沒有注意到父親,她飛也似的街進屋子。
「媽——媽——」一進屋她就愣住了。「媽,你還好吧?你為什麼坐在地板上?」
冷薔猛地回神,「沒什麼。」她慢慢的站起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這位是——」她望著語雙身旁卓越出眾的男子。
楊少懷有禮的一欠身,「伯母好,我叫楊少懷,打擾你了!」
「他是我的男朋友。」語雙顧不得介紹兩人認識,劈頭就問︰「媽,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一件事——」她的眼眶滿是驚悸與不安。「我是不是你和爸的親生女兒?」
冷薔如遭一記悶棍般,所幸她是坐著的。
「你胡說什麼?」冷薔倒抽一口氣。「你問這種問題不怕把媽氣死了?」
「媽,」語雙在她面前跪下,噙著眼淚道︰「我知道這樣問很不孝,但這件事情對我太重要太重要了,我求你告訴我實話。媽,你從來沒有騙過我,我求你告訴我。」
冷薔只覺全身的血液全凝固了,縱然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來自制,她的手還是不听話的顫抖,語雙臉上的無助,和迫切想知道答案的神情深深撼動地。為什麼?這個秘密它藏了二十幾年,難道真的注定藏不住了?!
而冷薔臉上復雜的情緒變化,一樣也沒有能逃過語雙眼裏。她的手無力的垂下來︰心一直往下沉。媽媽在害怕?!媽媽在猶豫?!她在害怕什麼?猶豫什麼?從小她就和母親異常貼心,毋需言語,母女間也熟知對方在想什麼。此刻,一股濃濃的悲情席卷了她,難道她的身世……
「媽,」語雙絕望的淚水汩汩而下。「對不起,請你告訴我,我什麼都承受得住。我將滿二十四歲,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淚水在冷薔眼眶裏打轉,她想冷靜,想自制,但她辦不到。在她最親密的女兒面前,她就是無法偽裝。
「語雙,不要再問了。」楊少懷拉住語雙,他知道自己應該識趣的避開,但他真的不忍心再看語雙痛苫。
「你先告訴我,」冷薔心痛的看著女兒。「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