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儒走後,他開始練劍。
一個時辰過去。
「李恩人,休息一會兒,吃點桂花糕吧。」周脈脈捧著一盤小點心討好的道。
李思浚停止舞劍,取起一塊桂花糕一口吃下。
「呃……味道不錯,你真能干,這些天全靠你的手藝讓咱們有吃有喝。你是怎麼做到的?不只把食物的美味發揮得這麼好,還能天天變化花樣。」
周脈脈溫婉的笑,被稱贊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從小就對下廚很有興趣,和師兄四處為家的這幾年,師兄帶我吃過不少大江南北的美食。奇怪的是,每一道食物,我吃過之後就能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來,而師兄吃過之後都說味道極好,廚藝方面的自信也就這樣一點一滴累積起來。」
「石大俠帶著你四處冒險,你們是以什麼維生?」他好奇的問,相處許久,未曾探問過此類的事。
「當我們走到靠山的地方,師兄會去山里獵些野味賣給大戶人家的膳房;走到熱鬧的城市,師兄就在街上耍幾套功夫掙些銀錢。曾經還替漢人的鏢局押過鏢。差不多三年有余吧!後來師兄想要去其他地方探險,就離開了那個鏢局。」
「那日在船舫遇見你時,你在船上做什麼?
你怎麼會一個人落單?你師兄呢?」
如果不是那夜她在花艇上遇到耶律渾,也不會扯出後來的這一串不愉快。
周脈脈抿了抿嘴,不願想起那一夜。
「你不想說也無妨,我只是好奇,沒別的意思。」他看出她欲言又止。
「不,我應該把那晚的事同恩人說清楚的。」
「別再恩人長、恩人短的叫我了。叫我思浚哥吧!嚴格說起來,你現在也是我的恩人……糟了!我的恩人如今有一籮筐了。」
他玩笑地道。
她噗哧一笑,知道他好意要她輕松些,然後她開始說︰「那晚是我在花艇廚房工作的第一天,我想既然我喜歡下廚,不如找個正式的工作幫忙掙錢、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
「原來如此,我原本以為你是被父母賣到妓院的小花娘。」
「師兄後來自責不已,後悔答應讓我去花舫工作」
「耶律渾真是該死,听紅蓮公主說,他弄死過幾個少女,根本和禽獸沒兩樣。」
她不語,那一夜的傷害在她心里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愈合了。
見她沉默,他問︰「怎麼了?」
她搖搖頭,眼淚豆大的滑落雙頰。
「忘不了,對不對?」
她點點頭,「常常還會做惡夢。」
他感同身受,再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那一夜發生的一切了。
這成了他和她之間緊密的聯系,她的確苦、她的淚水令他動容。
他摟住她,憐惜的說︰「我完全了解。」
「我不敢讓師兄知道,怕他難過,所以在他面前我一直表現出快樂的模樣,可是我一點也不快樂、一點也不想笑,我只想哭,每天都想大哭一場。」她淚流不止地道。
他撫著她的背脊,給她溫暖的安慰。「想哭就哭吧,別再壓抑了。」
「我覺得自己再也不完整了。」她配不上她愛的男人。
「胡說。你再完整不過了。你別亂想,那一夜發生的事不是你的錯,是耶律渾的錯,知道嗎?」
偎進他懷里的小頭顱拼命的搖,「我覺得自己好髒,好污穢……」
他捧起她的臉,柔情的道;「不!骯髒的人是耶律渾,污穢的人也是耶律渾,你是純潔、無邪的。」
她哭得更厲害,事發至今,她不曾好好哭過;她哭得柔腸寸斷、哭得天崩地裂似的……
他讓她哭,因為哭也是一種發泄,一種釋放。
「哭吧!盡情的哭。」他重新摟緊她。
「我好想死,死才是最好的解月兌,活在陰影里好痛苦……」
他給她力量,’‘哭吧、喊吧!把心里頭的痛苦全哭出來、喊出來。」
「我好恨他、好恨他!他死了也不能還我青白,就算死一千次也不夠……」
李思浚告訴自己,他必須撫藉這傷痕累累的靈魂。
石敬儒獵了兩只小雉往木屋方向走。
「今天加菜啊?」紅蓮掀開轎簾嚷著。
石敬儒不置一詞,繼續前進。
紅蓮再問了一次,卻得到同樣的回應。她火大了,一個公主被一個莽夫輕視可是非同小可的。
她命令轎夫停轎,追上他。「你什麼意思?
我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
他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懶得回答。」
「你說什麼!」
他把話又說了一遍︰「懶得回答。」
「你膽子真大!」
「誰規定我一定得回答你的話?」他理所當然的道。
「我是公主。」她真想賞他一巴掌。「那又如何?」
「你欺人太甚!一個平民百姓敢這麼欺負一個公主,實在不多見!」她氣得全身發抖。
「你這個做公主的連丈夫都管不好,只會在平民百姓面前逞威風,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遍!」
「我的聲音夠大了,我知道你听得二清二楚,我有種,可我懶得再說一遍。」他加快腳步,不願與她同行。
紅蓮跑步追上前去,擋在他面前。「不許走!」
「真有意思,這種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什麼不許走?」
「這里是渤海國,這路偏巧就是我父王的,算起來也是我家的。」她得意的看著他。
他揮手推開她,「老子今天心情不錯,少影響我的好心情。」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道︰「你想知道?」
她點點頭。
「因為你這個做公主的沒有發揮你做公主該有的威風管好你的丈夫,若不是你丈夫,也不會有這麼多閨女一生的清白讓他給毀了。」
「你這是什麼鬼話,耶律渾好歹也是契丹國的王爺,我這個公主哪管得住?我自己都得花一番工夫才能躲開那混蛋惡棍的騷擾,自救都來不及了,根本無法救別的少女免于魔爪的侵犯。」
她也有一肚子的苦水,誰來同情她?沒錯,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要有什麼用呢?踫到父王賜婚,無論多麼不願意,也必須硬著頭皮接受。
「至少你現在毫發無傷,心情愉快地坐著轎子四處閑晃。脈脈就不同了,那一夜之後,她沒有一天真正的開心過。我見到她時,她一身的鞭痕,整個人精神渙散恍惚,我自責得不得了,這一些……你是無法體會的。」
「我不知道脈脈她……」
他打斷她欲往下說的話開口︰「她雖是我的師妹,可我把她當作自己親生的妹妹看待,她心里難受就像我自己心里難受一樣。」
紅蓮看他如此看重手足之情,很感動。「我很羨慕脈脈,我自己的親哥哥對我,若有你對脈脈一半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的那些兄弟們只關心一件事,就是他們的父王把王位傳給誰,連手足間的往來都和勢力的消失有關。
「你擁有另一種幸福。」他不再看她,左右手各拎著一只雉雞,背上背著弓箭,邁開大步走去。
「我有過什麼幸福?丈夫是個婬蟲讓我沒臉見人,兄弟姐妹為了爭寵天天吵架,這叫作幸福嗎?」她追上去。
「如果你過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就會珍惜你現在的幸福,你沒嘗過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之前,沒有資格向我發牢騷。」他輕吼。
「石敬儒,你真的很不講理。」
「不講理的人是你,公主!」
「就因為我是公主,所以你才這麼討厭我是嗎?」
「因為耶律渾是你的丈夫,所以我才討厭你。」
紅蓮停下腳步放棄繼續爭論,她發現不論自己怎麼解釋,他總有話反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