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我好害怕,真的。我一向不是堅強的人,多麼希望你在我身邊,給我力量,讓我找回失去已久的勇氣。原來我是這麼強烈地需要你,為什麼擁有你的那段時光卻愚笨得毫不自知?
能來渥太華嗎?還是已有了新的愛人?
方凱
「信里寫了什麼?」戀戀伸長了脖子想一窺內容。
薛佛不以為意地遞了信給戀戀。
戀戀看完信後好打不平事的脾氣涌現,「這個死方凱,真是厚臉皮,大言不慚耶,需要肩膀的時候才想到你。你會去渥太華嗎?」
「怎麼可能去,我在這里的工作不是說放就能放的。方凱已經不再是我的責任了,他的痛苦心碎,之于我而言只是道義問題,我不會為了他的心情低落而不顧一切,頂多撥個電話安慰安慰他。」
「你還愛方凱嗎?」戀戀劈頭一針見血地問。
「不知道,他在渥太華,我在中國,距離的阻隔沉澱了一些感覺。」這是實話,她已經有一段時間盡量不去想方凱和珠兒的事了,要不是今天的信,她的傷口已復原得很好。
「珠兒罹癌快要死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了珠兒,你會重新接受方凱的感情嗎?」基本上戀戀是投反對票的,方凱這等孬級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回頭再炒冷飯。
薛佛明白戀戀所擔心的事,沒錯,曾經她把嫁給方凱列為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從二十歲起,方凱就是她的夢想之一,她傾全力付出所有的愛戀,做好一切準備,甚至放棄了所有在中國揮汗經營的事業王國也在所不惜,她對他的愛是可以不留余地的。
但(現在雖是有機會美夢成真)。以珠兒的生命所換得的一線曙光,她會接受嗎?她能接受嗎?
對方凱的愛還是最初,最原始的愛嗎?
恐怕連她自己都不再確定了。
戀戀見她不答腔,似乎沉在自己的思想里,搖了搖她的手臂提醒她,她微愣了一下,才轉過神。
「你怎麼了?精神恍惚。」
「沒事。你剛問我和方凱可不可能再續前緣是吧?」
戀戀點點頭。
「從前的我,把愛情看得很重,可以為了愛一個人犧牲所有,毫無理智可言;現在的我,已不再如此了,我會考慮其他更實際的東西,起碼不要一古腦地一往情深。」這樣的回答,不知能不能把她現在的感受詮釋得很好,「戀戀,你會不會覺得我變無情了?」
「不會。這樣很好,至少你懂得保護自己不再被愛情灼燒,做一個愛情的聰明人總比做一個愛情的盲目追趕者來得好。」戀戀是個十分實際的人,對于愛情雖算不上秤斤秤兩,可也冷靜自持,她之所以選擇禹詩,也是基于對方愛她比她愛他深一些,她一直對被愛是幸福的這句話深信不疑。所以她又說︰「別以為自己是愛情的投機分子,我們只是比較務實罷了。」
***
經過深思熟慮後,薛佛撥了渥太華方凱公寓的電話。她但願不是珠兒來接听,面對珠兒,她覺得自己是失敗者,她可以同情珠兒的病況,但卻尚未準備好承受再听到珠兒的聲音。
結果,終究逃不過所謂的「莫非定律」——
電話那頭珠兒喂了好幾聲,薛佛沉默了幾秒,掙扎著要不要出聲。最後,她硬著頭皮輕聲地喂了一聲。
大概是以前兩人的交情太好了,就算只是輕得像呼吸聲的Hello,珠兒還是听出了她。
「是你嗎?小佛。別掛電話,求你,听我說幾句話好嗎?我怕如果我現在不說的話,以後再沒機會說了。我知道你一定還恨著我對不對?我病了,快要死了,我把方凱還給你,請你原諒我好嗎?我不要到死還得不到你的原諒。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愛著方凱,是我先引誘方凱的,我利用異鄉寂寞的人性弱點讓他不設防地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死了之後你和他又可以在一起了,如果你還惦念我們之間的舊情的話,替我好好照顧方凱好嗎?小佛,我——」
不等珠兒再往下說,薛佛緩緩地掛上了電話。
她瑟縮著微顫的身軀,一個人躲在暗處獨飲哀傷,方凱和珠兒總是有辦法讓她崩潰,惹她的淚水。
什麼叫做把方凱還給她?什麼叫做死後請她好好照顧方凱?
他們到底把她置放在什麼位置里,他們以為她沒有神經系統嗎?他們以為她是擁有神力的女超人嗎?
暗暗的黑夜里,有一張雄厚溫暖的臂彎朝她攬緊。這個屋子里,只有一個人能夠讓她如此安心,讓她不再只是別人的依靠。無助的心緒,讓她顧不得拘謹,偎著這股冬日里惟一的溫暖。就這樣,兩人無言地相擁著彼此,靜臥在黑色牛皮沙發里。
「從沒見過你掉眼淚,能讓堅強的薛佛哭得肝腸寸斷的是哪個混蛋?讓女人哭的男人實在是太沒品了,來,擦干眼淚,告訴我是哪頭惡龍,我替你除掉它。」他抽了茶幾上的面紙,輕輕摩挲她的臉頰。
因為黑暗,他們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見她仍然沉默,他又說︰「該不會是薛阿姨也怕黑暗吧?這怎麼行呢?」
她被範拓蕪學著薇薇和邦邦叫她薛阿姨的口吻給逗笑了。順手扯亮電話旁的小桌燈,看見彼此臥躺的姿勢,撩人曖昧得令人驚心,薛佛立刻掙月兌他的懷抱,順了順衣衫,瞥了一眼他的黑襯衫,不好意思地看著襯衫前襟被她哭濕了一片的水漬。
他也察覺了那片水漬。
「我猜你的眼淚一定是為了那個叫方凱的男友而流的,是嗎?」他瞅著她,透著微昏黃的燈光,顯得彼此之間的窘促不安不那麼的明顯。
「你會讀心術嗎?」她哭得有些沙啞的嗓音,證實了心碎的程度。
「我不會讀心術,只是常常看到痴心的女人這樣地哭泣。」他說,並非嘲笑她。
「而你,常常提供你的胸膛給那些痴心—的女人擦眼淚,扮演屠龍的圓桌武士?」
「我沒那麼濫情。」他冷哼一聲說。
「哦!我忘了,你看不起痴情這玩意。」她想起了在高地PUB,他對唐又詩的一番談話。
「你怎麼知道我看不起痴心痴情這玩意?」他眯著眼,危險地看著她。
「我在高地見過你兩次,兩次都帶著同一位美女,我听見了你和她之間的談話。」既然他先提了這個話題,她也不想隱瞞,沒有比這個方式更能直接了解他和唐又詩之間的愛恨糾葛。
他站了起來,到酒櫃里倒了一杯雪莉登咖啡酒,啜了一口,慵懶地,他又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模樣,埋入單人沙發里,雙腿輕浮地掛在單側把手上。」
「那個美人是你的女朋友嗎?」她把下頜縮在雙膝之間。
「美人叫唐又詩,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答得干脆。
「感覺上唐小姐她對你似乎有深深的情意。」她含蓄地問。
「呃?如果真是這樣,只能說是她的不幸,我不能控制別人的情感,叫她們不要輕易地愛上我。」他又喝了一口酒。
「為什麼愛上你的人都是不幸的人?」她又換了個姿勢,把頭斜放在沙發背椅上。
「因為我不可能回饋她們對等的愛。」他又起身倒了一杯酒。
「哦?因為你是同性戀?」她故意這麼說。
「哈哈哈!我就算死後下了地獄,也只會對女鬼有興趣。」他對她的猜測回以狂笑。
「那是為什麼?」
「我是很肉欲的人,肉欲,你懂不懂?」看她點點頭,他又接著說︰「像我這種純粹享受肉欲的人,沒有時間浪費在精神交流和心靈共鳴上,所以經營不出你們女人所想望的精神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