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凝,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終于,無名慢條斯理的評論。
「婦人之仁。」
「你這小子!」曹承熙被他氣得幾乎發狂。
「今日不除大患,他日你一定會後悔,別忘了,那位公主可是天女。」無名懶洋洋的警告。
會後悔嗎?或許吧,真雅自嘲地勾唇,星眸閃現的卻是固執的決心。
不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她都要堅持自己的信念走下去,直到,再也無法前進為止——
第10章(1)
「听說德芬公主要被送去與北余國的太子和親,是真的嗎?」
天上城,王宮內,真雅公主向聖上建言,北余國君主年年遣人求親,其國雖小,卻是交通要沖,關系著聖國將來在北方的發展,不如就令天女與北余國太子和親,借以穩固兩國邦誼,使希林北方邊境安寧。這番提議,已在宮內沸沸揚揚的傳開。
就連素來不理會政事的夏采荷也听聞了,回到寢殿,向自己的夫君開陽王子探問傳言的真實與否。
「不錯。」開陽證實妻子的疑問。「而且陛下已經答應了。」
「怎麼會?真雅公主怎能向陛下提議那種事?」夏采荷難以置信,「要嫁到那樣的蠻荒異邦,德芬太可憐了。」
可憐?開陽挑眉,「你真這麼認為嗎?」
夏采荷一怔,「你不覺得嗎?」
他不覺得,相反的,他認為這是真雅對德芬的仁慈,想必是不忍妹妹留在王宮卷入王位爭奪的漩渦,才想方設法送她離開。
北余國國小民寡,近年內部又有紛爭,沒空理會他國事務,就算將天女嫁過去,也無力插手希林內政,對聖國王位之爭毫無影響力。
真雅這招,不可不算一招妙棋,在眾多邊境鄰國中偏偏挑中北余,自然有她的道理,不過——
「她會後悔的。」開陽喃喃低語。該當除掉之人,卻給予其一線生機,他日必成禍患。
「誰會後悔?」采荷不解。
開陽淡笑,揉揉嬌妻可愛的蝶首。「別人的事,別管那麼多。」
雖不同意真雅的做法,但目前的他尚不宜出頭,只須裝傻扮弱,那個以為自己將他一手掌握的希蕊王後自會替他清理戰場、掃除政敵。
「我只是為德芬感到難過而已嘛。」采荷辯解。「身為一國公主,卻不能嫁給自己心儀之人,還得遠離故鄉,實在淒涼。」她同情地嘆息,思量片刻,秀容忽地揚起,凝睇他的翦翦秋水浮漾著愛戀,明透澄澈,毫不隱瞞。「比起她來,我幸福多了,能夠嫁給從小仰慕的你,你又待我這般體貼,我真的……很幸福。我很高興你當初選擇了我。」
幸福嗎?
開陽含笑迎望妻子眷戀的眼神,心上卻是另有一番計較。
那是因為你貴為相國孫女,跟王後又有親戚關系,所以才選擇你,懂嗎?
但純真無邪的她,或許不懂。不懂也好,這宮里的人都太犀利聰敏了,這麼個毫無心機的傻姑娘,倒是不可多得的奇葩。
「要去夜游嗎?」采荷清脆如珠玉的嗓音喚回他深沉的思緒。
他寧神,劍眉微挑。「夜游?」
「今夜月色甚好,清風如水,我們何不前去御花園走走?听說夜間賞花別有一番風雅趣味呢。」
夜游嗎?
開陽心神恍惚,腦海悠然浮現過往。
記得許久以前,德宣太子也曾領著他們一群弟弟妹妹秉燭夜游,說是王族探險一那段天真爛漫的歲月啊,如今已是一去不復返。
夜游嗎?也好。
「就去吧?同我一起?」采荷搖握他的手,撒嬌似地微詢他意見。
他微微一笑。「好吧,就同你一起。」
和親?這就是她的選擇?
王城傳來的情報,不到數日,也快馬加鞭地送到黑玄手中。
他接獲密函,聲聲冷笑。
不挺真雅,也不支持開陽,她以為遠嫁異國,保持中立,便能隔岸觀虎斗,活得自在逍遙嗎?
「德芬,你太天真,也太小看我…」他喃喃自語,大掌把轉著酒杯,腦中思緒靈動。
北余國的太子與二王子素來不合,水火不容,幾番相爭,不乏起因于他安下的細作之挑撥。他一直十分關切這個與襄于州邊境接壤的鄰國,布局多年,如今該是收成的時候了。
德芬誰都不嫁,偏偏挑中北余國的太子,她可知曉,這決定正中他下懷?
黑玄冷哼,猛然舉臂,將酒杯往牆上狠狠砸去,清列聲響震動室內。
懊振作了,可不能讓酒精麻痹自己,誤了成事的契機。
墨眸倏冷,凝結千年寒冰,凍人心魂。
她想和親嗎?他就讓她瞧瞧,為了得到她,他可以多麼卑鄙。無恥、不擇手段!
和親。
這就是她的命運嗎?
經過一番精心籌備,數旬之後,德芬坐上花轎,在士兵樂隊的護送下,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地出嫁。
要將天女拱手讓人,希林百姓萬般不舍,然而這既是聖上的決斷,天女祈問神意,也得到認可,上天都說須得送走天女,尋常凡人又豈敢強留?只能接受了。
沿途百姓含淚跪送,誠心祈求夭女姻緣美滿,也守護希林國泰民安。
德芬透過轎簾,窺視黎民百態,既是惆悵,又不禁有些感動。
這些日日為生活勞碌的升斗小民,哪里懂得這一切都是政治謀略,所謂的神意,不過是握有權勢之人用來統御黎民百姓的利器,她嫁不嫁,跟希林國泰民安又有何千?只不過是她跟王姐達成的秘密協議罷了。
能夠饒過她一命,送她離開,是王姐給她最後的情意,她很感激。
可是,對那個男人,她仍是割舍不下,牽掛在懷,日日夜夜思念著,不知他過得可好?可埋怨著她?」
會埋怨吧?肯定是怨的,她那般絕情地轉身背離,想必是重重傷了他的心,他癟著吧?他可知曉,她也很痛。
但她,是真心為他好,或許他會怨她自私,怨她太無情,她也只能黯然接受。
她想起他曾說過的話——
我的願望便是你,我要你,要你留在我身邊!
他說,即便全城的百姓都死光,他只要她活著。她斥責他殘酷冷血,但其實心里,是很高興很高興的。
從來沒人把她看得比天下人都重要,比世間一切都重要,若是現今上天降下神諭,必須將她犧牲獻祭,別說宮內那些貴族權臣了,恐怕這些跪地相送的百姓都會爭先恐後地將她送上祭壇吧!
唯有他,怕是不惜逆天也要保住她。
她很高興,喜悅與心酸同時在胸臆間纏結,能得那個偉岸男子如此看重,她此生不算白活了。
她很幸福。
幸福並非必得跟相愛之人廝守到老,知道自己被一個人深深愛著,也是幸福。
「所以,我也希望你幸福。」她呢喃低語。「玄,娶個如花美眷吧,一與她舉案齊眉、過那平凡快樂的夫妻生活,我會…祝福你的。」
雖然會傷心,或許也會妒忌,但她一定會祝福他,一定會的……
驀地,一聲尖銳的馬嘶驚動了德芬,她收束旁徨的思緒,這才察覺轎身不尋常地搖晃著,一陣雜還的馬蹄聲由遠至近,簾外揚起漫天狂沙。
她正自茫然,春天旋即闖進轎里,驚慌失色地喊︰「殿下,大事不妙了!」
「究竟怎麼回事?」
「是賊人!有一群蒙面盜賊忽然騎馬殺過來了!」
賊人?是哪里的盜賊連和親隊伍都膽敢行搶?德芬駭然,腦中靈光乍現,莫非是王後對她遠嫁仍不放心,決意除之而後快?
數枝箭矢破空而來,月寸穿了轎頂,春天見狀,花容霎時褪去血色。
「天哪、天啦!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們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