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還作主將那個管東管西的討人厭老嫗給逼回宮去,然後又替她找了個年紀相仿的小婢女陪她,並答應她這輩子絕對守候她一輩子,不讓她再受一丁點的委屈,這才使得哭哭啼啼怕早晚會被送走的她安下心來,破涕為笑。
那時他額娘就看出了他的心意,明白這可愛的寧心格格早晚是自己的兒媳婦,所以對寧心疼愛有加,只可惜額娘沒有等到喝寧心奉上一碗媳婦茶,就因一場大病而撒手人寰。
「今日天熱,」唐文禹低頭瞄著她,聲音一柔,「怎麼不在房里歇著,跑到我這來?」
「想你!」她的手勾著他的脖子,動作不帶有一絲羞怯。
她的話使他一笑,贊賞的點了點頭,「這句話中听。」
「既然中听,」她皺了皺鼻子,「就告訴我件事。」
他挑眉無聲詢問。
「怎麼每次你總能先一步知道我來了?」
唐文禹的手緊了緊,低下頭專注的看著她,「咱們是心有靈犀。」
她清澈如同無底的眸子迎向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兩人之間的一切就每日會日升日落一樣的自然。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起成長。為了她,他學會蒙古語,不在乎她是無父無母、只是個空有稱謂的蒙古格格,看著他眼底的深情專注,她的心頭便一陣陣的發熱。
兩人心意相屬,早就認定了彼此。
唐文禹使了個眼色,示意一旁的婢女退下,書房里很快的只剩他們兩人。
「阿茹娜!」他輕聲喚著她的蒙古名,在他們獨處時,他總喜歡這麼喚她,而全天下也只有他這麼喚她。
「嗯?」她窩在他的懷里,分心的應了一聲。
他低頭靠著她的頸子,嗅著她身上的清香,「今年咱們實在該成親,再不成親,你就成了老姑娘,沒人要了。」
她睨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明白在他狀似戲謔外表下的心焦。
他們之間的婚事可謂是一波三折。
她十五歲那年,原本老福晉打算作主請貴妃娘娘賜婚,偏偏在這時老福晉突然身染惡疾,群醫束手無策,病情時好時壞,折騰了大半年,最後一命嗚呼。
等到三年守孝期滿,大哥再次提及兩人的婚事,但與大哥結縭多年好不容易懷了身孕的少福晉卻在此時不小心失了胎兒,現在還一病不起的躺在床上,于是乎,他們的婚事又再次壓了下來。
寧心佯怒的瞪他一眼,「大膽!竟說本格格是老姑娘!?」
「這也是事實,你都快二十……」
「還說!」她不客氣的擰了擰他的耳朵,「想娶我的皇親國戚可多著呢,多到都排到了城外去了。」
「那你去嫁他們好了。」
「我怕我真嫁了,」她笑得得意,甜滋滋的戳破他的違心之論,「你會心碎而死。」
他爽朗的大笑,緊緊的將她擁在懷中。
「別忘了,你說我們是一對比翼雙飛的蝶,」她拿起別在腰際別致雅觀的蝴蝶薰香瓶,柔聲說道︰「誰也少不了誰!」
她手中的瓷雕瓶身手工精致,巧奪天工,里頭放著香花和香料,發出幽幽的清香。
這不單是個外人眼中難得一見的珍品,背後更代表著他對她所許下的承諾。
薰香瓶有一對,兩只瓶上都有著她最愛的蝶,一個在她身上,一個被唐文禹珍藏著。
為了這對蝴蝶瓷雕瓶,唐文禹試做過無數次,卻也失敗無數次。
總跟著他,待在窯場的寧心把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她曾經忍不住開口要他放棄,但他總笑著說,再試最後一次。但每次失敗之後,總有最後一次,因為他不放棄的執著,一試再試,花了他近三年的時間,最後才完成。
他的所做所為落入了寧心的眼里,讓她更認定了這個男人是她一生最深的眷戀,永遠不變。
一對蝶,代表著他與她總是形影不離。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微啟的小嘴。
她臉微紅,笑著輕觸他的下巴,「我今天帶了個東西讓你看看。」
他好奇的挑了下眉。
她轉過身,方才她看到自己婢女退下前將東西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她伸手拿起,交到了他手上。
在她滿心期待的目光下,唐文禹將畫打開,那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八仙慶壽圖。
他對她贊賞一笑,「你畫的?」
「當然!」她一笑,「我承認淘泥、摞泥、拉坯、燒窯那些工夫我比不上你,但要論起畫坯、上釉,不是本格格自夸,你可得叫我聲師傅才成。」
「是啊!」唐文禹听話的喚了一聲,「師傅!」
她笑得更加開懷。
在唐家這些年,她受了唐文禹的影響不小,也對瓷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尤其畫坯的功夫更是了得,就連唐窯的幾個工匠都忍不住對她的成品豎起大拇指,所以這聲師傅──她受之無愧。
「讓我猜猜,」他側著頭,看著她那雙愛笑的眼楮,「這是送給我大嫂的?」
她輕輕的點點頭。
「這是我給福晉的生辰祝賀之禮。你看,」她指著自己的構圖,「這八仙四周滿壽字,慈悲為懷的眾仙要給大嫂送來無數壽,盼她──那森布赫!」
「那森布赫。」他一笑,重復了一次她所說的蒙古語,漢語之意是長健又長壽。
寧心微笑的點頭。雖然還未過門,但是她早已認定自己是唐家的一份子,福晉一病不起,她與王府上下都一樣心焦。
這些年來,王府的人都待她極好!在此與跟在宮中的生活截然不同,在這里的她,快樂得好似回到了在蒙古草原那時無憂無慮的光陰。
對于回到蒙古一事,寧心早已不再強求,因為在唐文禹身邊,她已經找到了她的歸屬。
「你如此大禮,」他撫著下巴狀似深思,「硬是把我這個做小叔的比了下去,我可得好好想想要送什麼才好。」
「還想什麼?這就是我們的禮啊!」她嬌柔的看著他道。
「我們的禮?」他頓了一下,「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我……」
「唐大師傅親自出馬,」她拿起自己親繪的慶壽圖,甜笑的看著他,「你可以拉胚、燒窯,由我來畫胚上釉。」
他先是一愣,最後揚聲一笑,「你要什麼?」
「我要一對瓶,我要在瓶上畫上這幅圖,所以我說──這就是我們兩人所贈之禮。」
「搞了半天,方才還甜蜜的說是想我才上這里來,原來,」他不客氣的指了指她的圖,「要我給你對瓷瓶才是你來找我最主要的目的。」
「就算是如此,」她微笑看著他,「那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娘子都開了口,為夫的豈敢不從?」他將她壓入懷里,「咱們向來就是夫唱婦隨,說到這,我可迫不及待想要開始了。」
「那我們明日就一起上窯場吧!」
「好。」他自然是滿口應允。
這便是他此生最向往的生活。對于升官晉爵他勾不起半點興趣,他燒窯,她繪胚──琴瑟和鳴,雖然生活平靜,卻有種難能可貴的幸福。
何其有幸,在他歷經唐窯大火、喪父、喪母種種災厄,她總是陪伴在他身旁,此生他們認定了彼此,相守一世。
他的心目中,她是他放在心上的寶貝。
「格格──爺來了!」寧心的貼身侍女小宛興匆匆的跑向縮在牆角的主子身邊。
「你確定嗎?」
小宛肯定的點點頭。「這次肯定成的!」
寧心的雙眼閃著趣味的光亮,拉著小宛躲進角落里,緊張的等著每日約莫這個時刻都會經過這里走向書房的唐文禹。
想到每次總被他捉弄,寧心打定主意,總要討回一次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