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請就擒 第20頁

「江小姐。」兩老喜孜孜的愉悅模樣又各自含帶某種異樣的審視,很快地,審視旋即消失,唐母的熱絡嗓音緊接響起,揚了出來。「江小姐,我們可是盼你盼的很久了,好不容易今天終于可以邀請你來家里頭玩……」

唐母一張一閉的貝齒流逸出什麼話,她一個字都沒听進去,現在她所有的精神全部都只放在眼前這位精神矍鑠的中年長輩身上。那張臉,雖然已經帶著年齡,但眉宇間所煥發出的康泰在在都證明他這些年來過得相當愜意。而這位長輩就是與她分開十多年的血緣親人?沒錯的,即使當年他離開幻之影時她還年幼,但那份牽系是不可能錯結的。

「蘺凡!蘺凡?」唐震余愈喊愈大聲的叫喚終于拉回跳月兌軀殼的魂魄,她一驚!迅速綻起一朵笑靨糟了,她竟然在這種時刻失了神。

「蘺凡,快回話呀。」唐震余輕聲的提醒。

回話?回什麼話?

「呃,對不起。」她狼狽極了,唐母剛才問了些什麼?她根本一個字都沒听進去。

唐震余淡瞥她一眼,沒多說什麼,立刻好心地替她轉回尷尬。「欸,全是我的疏忽,瞧瞧,我都忘了向你介紹面前這兩位長輩。蘺凡,這位是我母親──唐彩鳳女士,而另外這位則是我的繼父江克中先生,我一向習慣喊他叔叔。」

「你好。」一直緘默的江克中終于開口道出了父女相會的第一句話。

好生疏。

她擒緊他的眼波,感受著兩對逐漸沈闇的黑眼珠雖然同樣有所思,然而卻是毫無交集。

在江蘺凡的想像中,血濃于水的父女天性應該可以讓他輕易認出她的身分,又或者,他也該對她有最起碼的疑惑,再不然,就算他不肯相認,最低限度,她也應該可以從他的眼神底下探到他一絲的愧疚不管是對她的,抑或是對幻之影的母親,怎樣也該有一點感覺吧。

「好標致的女女圭女圭。」打破岑寂的江克中再度開口,但言談底下的稱贊是對陌生人的態度。

她的期待在這一剎那間整個被惡夜奪了去,尖銳的忿怒瞬時螫進她的軀體里!

「叔叔很難得稱贊人的。」唐震余挑挑眉。

「謝謝!」她僵硬的迸話。

「更巧的是蘺凡與叔叔您同姓呢。」唐震余再灑把鹽。

「是啊,好巧。」她忍住錐心蝕骨的痛,不讓傷悲流瀉出來。

「有緣,算是有緣。」江克中歡喜地喃念幾句,就立即領著他們走上玄關,殷勤招呼道︰「大家別淨站著說話,坐下,全坐下──阿秋。」是一家之主的氣派。

「是,老爺。」

「快去儲藏櫃中拿最好的春茶招待貴客,震余很難得帶女孩子回家的。」話中語意是在稱贊唐震余選的好。

「蘺凡,坐。」唐震余拉了拉呆若木雞的她,對她的失常完全不動聲色的,更是對江克中的表現相當滿意。很好,謹守他的交代,沒有泄漏他已知蘺凡是他女兒的秘密。「蘺凡,嘗嘗這春茶,這可是極品。」

她執起茶杯,盈盈繞鼻的清香卻刺激不了她的感官神經,僵硬手臂更是差點讓茶水潑灑出來。

「怎麼了?」唐震余關懷備至,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瞧你魂不守舍的,不舒服嗎?」

「不是。」美麗的容顏強凝出歉意。江蘺凡拼命告訴自己,要沉著些、鎮定一點,不許被打倒,這樣的結果不是早在她的預期之內。

「對不起,我想我是有點緊張。」但,她仍然做不到灑月兌,淒愴與悲哀濃濃包裹住她的情緒,令她失常、令她忿怒、令她生氣的想放聲嚷叫!

江克中和唐彩鳳相視一眼,交換個心知肚明的無言語。唐彩鳳伴坐在江克中身畔後,還故意傾貼挨近他肩,似乎有意讓天下人知道,他倆是最幸福的模範夫妻。

「江小姐盡避安心留在唐家作客,不需要顧忌此仟麼,別瞧我們兩個老人家年紀雖有,但是我們的觀念可一點也不輸給那些年輕小伙子喲,不難相處的。」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在隱喻某些事,這些一帶著雙關的感覺讓江蘺凡坐立難安。

尤其在見著他們一副鶼鰈情深的恩愛模樣時,江蘺凡除了忿怒不平外更是徹底的失望。

至此,她總算徹底覺悟,江克中是忘了那個被他拋棄的妻子,忘了他的女兒,忘得那般徹底干淨,連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居然視而不認。

還能不覺悟嘛?面對這樣的「父親」,她怎能容許自己再留幻想余地,又怎麼期望他能幫助她。

這一出荒謬的「父女相見」戲碼,就在風花雪月以及言不及義的聊天聲中悄悄流逝。

☆☆☆

夜已深沉。

婉拒了唐氏夫妻的百般勸留,她起身毅然告辭離開唐家。

好疲累,心宛如被掏空,在回家的這一路上,她無力說上半句話。

「不請我上樓坐坐。」當唐震余驅車送她回到公寓樓下後,仍意猶未盡地,得寸進尺地想探訪她的香閏。

「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她回送他一記軟釘子。

「但……」

「我累了!」

唐震余撇撇唇,識相地收起咄咄逼人。

「好吧,你休息,反正來日方長,明天見。」

她下車,擺擺手道別。

凱迪拉克的車身愈行愈遠,引擎聲終至消失在穹蒼間。江蘺凡站在路燈旁,愣站了好一會兒。收拾心情回過神來時,這也發現,在這極深的黑夜里,冷清已然席卷一切,這天地似已獨剩她一人。

微仰起頭,她悒郁地瞪視灰蒙蒙的天空,可笑的是該有的星子、圓月,都在忽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飄浮的雲朵都似乎凝重得無法移動。轉而想起自己,一如孤雁,她悲哀得連個伴都沒有,注定得要形單影只,且無力改變。

面對此刻的世界,她阻止不了濃濃的陰霾纏身,亦是無力去攔住從她身體剝離的生氣,她甚至可以想見到未來的她,生命將是無止盡的暗淡、淒惻與悲哀。

卻又無權去責怪誰。

其實這份孤寂與自我封閉本就是她所選擇的道路,又豈能有所抱怨。

既然明知,但那淒涼感為何愈來愈熾盛……困惑得她想仰天狂叫!

不!別再想了。

身子霍然一旋,半斂的眼皮都還來不及拾起,身軀就直直撞進一副胸膛里。

江蘺凡愕然抬頭,一看,竟是水寰——他怎麼又來了?這個人果然不會違背自身所許下的諾言,發誓要纏著她不放。所以,他無一不在密切注意她的行動,那麼他剛才一定瞧見了她從唐震余的車子里頭走下來的鏡頭,現在跑來,又是準備興師問罪的?

俊美的五官果然毫無笑意,更沒了平日的悠閑瀟灑,黑如子夜的眸光帶著冷冷的寒霜,直射入她的靈魂深處里,似在掏出她所封鎖住的一切。

但她好累,累得沒力氣反抗他的凝睇、累得不想開口、累得沒有力氣再跟他針鋒相對,他能不能饒過她。

老實說,當他見到她又再次從唐震余車上下來,而且還是這種凌晨時刻。乍來的抽痛與酸味一股腦兒涌上攫住心間。是想跳前責問,但卻止步于她無言仰天的抑郁下——不敢相信,脾氣還拗卻是堅強無比的江蘺凡也有脆弱時刻。

而他更舍不得。

兩兩呆立原地,眸子與眸子波光交錯──她等著,等著那幾乎已成習慣的怒叱再次席卷攻擊而來。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完全沒有指責,也沒有怒火騰騰的噴射。當她的神經又再度錯愕時,赫然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被一雙鐵臂由身後摟住,更將她籠罩在懷抱里,又在回神的瞬間,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在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中,熱烘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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