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臉恚怒,「你以為做這些就夠了嗎?」
她思索了下,面無表情的拿起離婚協議書又塞到他手上,「原來你對我有這麼多的不滿,那不夠的你叫秀茹做吧。」
見她似是對他毫無情分,他更加確信她從未愛過他,才會對他完全不眷戀,說離婚就離婚,他氣得將離婚協議書撕毀,咆哮道︰「我不會離婚的!」
他不會放手,他不甘心在這場婚姻里只有自己一個人愛過。
將那些碎片撒了一地後,他盛怒地甩門離開。
翌日,她接到秀茹的電話——「我想跟你談談,我們中午見個面,好嗎?」
她答應了,中午休息時間她走出公司,在十字路口等號志燈變綠燈時,忽然被人從後面重重推了一把,她一個踉蹌,往前撲跌在車道上,她還來不及反應,就听到輪胎磨擦柏油路面的尖銳煞車聲,隨即她感覺到身子一陣劇痛,飛騰了起來,而後又重重落下,在她闔上眼的瞬間,瞳孔映出一張熟悉的臉龐,那是約她見面的秀茹,她嘴巴一張一闔的在說著什麼,可是她什麼都听不見了……
第1章(1)
三月的揚州,煙雨蒙蒙。
隨茵打著傘,沿著山徑徐徐往山頭走去,她身後跟著兩個丫鬟,還有兩名被她已出嫁的嫡姊從郡王府遣來隨行保護她的侍衛。
一年前母親病逝後,她奉母親遺命,前往京城尋父認親,今日是母親的忌日,她特地從京城回來祭拜,要將她已與父親相認之事告訴母親,好讓母親在九泉之下能夠放心。
走上山後,看見一座墳冢孤伶伶的矗立細雨中,隨茵不由得想起蘇軾的一首悼亡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她母親佟馨虹十八歲生下她,在這塵世間只活了短短三十四年便離世。
從十八歲到她過世的這十六年間,她心中所思所念唯有一人,卻直到死都沒能再見那男人一面,唯一的心願是讓她這個女兒代替她去見見那個男人,並告訴對方,她替他生了一個女兒。
這些年來她始終無法理解,母親不過與那男人相處短短一個多月,感情為何能深切到至死不渝?然而那男人卻連母親懷了他的孩子都不知道,更不知曉母親對他的一片深情,她不知該說母親痴還是傻。
不過母親真的十分溫柔,她未婚生女,多年來承受著旁人的閑言閑語,獨自撫養她長大,卻從未曾有過一句怨言。
這些年來母親對她關懷備至,這讓前生不曾感受過父母呵護關愛的她,在這一世感受到了母親的愛,所以她遵從了母親的遺願,不遠千里從揚州前往京城尋親認父。
來到墳前,兩個丫鬟將帶來的香燭和供品取出來擺好,一名丫鬟點了香遞給隨茵。
她接過香,清雅娟秀的臉上面無表情,默默在心里對母親說道——娘,我已與父親相認,你惦念一輩子的那個男人活得很好,他如今已是內閣大學士,與他的妻子十分恩愛,膝下有一子一女,一家和睦。他們沒虧待我,也沒為難我,待我很好,此次回來祭拜,父親托我向你轉達歉意,望你九泉之下能原諒他。原諒他不知你懷了他的孩子,獨自一人將孩子撫養長大,以及原諒他無法回應你對他的一片痴心。
對于這事,隨茵並不認為父親瓜爾佳常德有錯,她也知道母親從未怨過父親。
當年父親前來江南查案,因與母親的兄長相識,遂暫住在佟愛。
恰逢父親生辰,幾個同來的同僚宴請他,他酒醉回來,母親見著,扶他進房,而後母親明知他將自己誤認為他的妻子,卻也沒有推拒,一陣貪歡後,又覺羞愧,無顏面對他,遂離家暫避。
翌日醒來,父親從床榻上留下的痕跡,隱約明白昨夜發生了何事。
在酒醉之下玷辱了母親的清白,他沒打算逃避責任,但他已有妻子,只能納母親為妾,他想找母親將這事言明,但母親避不見面,他以為母親不願嫁他為妾,為了顧及母親的聲譽,他未將此事告訴他人,之後回京,時日久了便也忘了。
直到去年她前去相認,他才再想起來。
她曾問過母親恨不恨那個男人?
母親緩緩搖首,「我傾心于他是我自個兒的事,他若能回應我,那自然最好,可那晚他嘴里一直喊著他妻子的名字,我便知曉他心里只有他妻子,我這份情意注定要落空,為了不使他為難,所以我避不見面,即使有了你也沒去找他。」
這場痴愛,沒有誰對誰錯,只不過是一個人愛得無怨無悔,而另一個人則渾然不覺。
她前生活到二十九歲,二十六歲結婚,二十八歲那年丈夫出軌,翌年,她被人推到車道上,遭到疾馳而來的車撞死,至于推她的凶手是誰,她已死,再追究也沒有意義。
她死後,沒有到傳說中的地府投胎轉世,卻穿越到了大清王朝,成了隨茵;那時的隨茵是一個才一歲多的嬰孩,正發著高燒,原主似乎是因為沒撐過,病死了,她的靈魂才有辦法取而代之。
她和母親生活了十幾年,卻始終無法明白是什麼樣的愛,能讓一個女人執著一生,毫無怨尤,母親去世前,她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母親回道︰「等你以後遇到那個人便會懂的,可是你要記得,若能兩情相悅自是最好,如若求之不得,不要勉強,否則既傷人又傷己。」
她還沒遇到那個人,所以她還不懂,但她不急。
祭拜完後,隨茵又領著丫鬟和侍衛徐徐下山,而後乘馬車回到揚州城。
她想起這趟回揚州前,嫡姊托她順道帶回京去的幾件物品尚未買齊,便讓馬夫轉往一處鋪子去。
主僕幾人總共跑了四、五間鋪子,一個時辰後終于買齊了東西,準備回昔日她與母親的住處暫歇一夜,明天就起程回京。
走回馬車時,隨茵听見一旁傳來一道著帶著惡意的嘲諷聲——
「……若姑娘是個美人,這般投懷送抱,倒也不失是一樁美事,可瞧瞧你這張臉,綠豆眼、朝天鼻、大闊嘴,教人見了還當是見到鬼了呢!」推開撲到懷里的女子,男子一臉嫌惡的撢了撢手。
被推開的少女氣呼呼的道︰「你、你這人嘴怎麼這麼毒,本姑娘的長相哪有你說的那般丑,我不過是崴了腳,不小心撞了你,你有必要這般出口傷人嗎?」
「不小心?這街這麼寬,你崴了腳,怎麼不去撞別人,偏偏撞到爺的懷里來?而且你不要以為爺不知道,你可是跟著我跟了好半晌。」男子毫不留情的諷刺道︰「想色誘爺,先去照照鏡子,你這等姿色,不僅入不了爺的眼,還會污了爺的眼。」
那姑娘氣極了,吼了回去,「誰想色誘你了,我不過剛好與你同路!」
隨茵看向那年紀約莫二十二、三歲的男子,再瞥了眼被他的話給羞辱得面紅耳赤的姑娘,那姑娘面貌清秀,倒也不像他所形容的那般丑陋,她實在看不過去男人欺負女人,用著冷冷的嗓音接在那姑娘後頭出聲道︰「眼歪嘴斜,還自大無腦,看來公子更該去照照鏡子。」
苞在隨茵身後的兩名丫鬟听見自家主子的話,驚訝得互覷一眼,前面那身穿灰藍色長袍,外罩一件銀色馬褂的公子,容貌分明十分俊美,約莫是主子看不慣這公子適才出言羞辱那姑娘,這才冷言毒語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