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準你哭五分鐘,聲嘶力竭的大哭,你知道你的身體禁不起這種折騰,就五分鐘,哭吧,我在這里陪你。」她那種壓抑的哭法,只讓他更難過。
美化過後的謊言就讓她肝腸寸斷,如果讓她知道真相……他不敢想。
鄔漢文一夜未眠,想到昨天夜里她所說的夢想,她記憶中幸福的畫面,這一生都無法實現了。
但為了她的處境、她的善良,他甘願為她編織美麗的夢,用美麗的謊言掩蓋事實,在不完美中為她創造完美。
「嗚……嗚……」周俐亞靠著他寬厚的胸膛,哭出聲來。
他雖然對她態度強硬,不容許她拒絕,還時而用嘲弄的口吻說她太天真太愚蠢,但他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她面前,風雨無阻。
是為了月復中的小孩,才對她好嗎?明知兩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差距宛如雲泥之別,卻仍是戀上了。
明明,他沒有必要親力親為,卻為她做到如此,代她看照弟弟,處理母親的事情,還每晚委屈自己,睡在窄小的沙發床上陪伴她。
越是感覺到他值得依賴,她就淪陷得越深。
一下子就好,就一下下……她伸出小小的手環抱他的腰,放縱自己貪戀他的溫柔。
Thief!尖銳的指控刺向她心口,她心虛松開雙手向後退,這不是她該擁有的!她不配!
「還沒五分鐘。」鄔漢文卻將她拉回懷抱里,她錯愕地抬起頭,卻被他壓回,貼靠他的胸口。
這意思是要她繼續哭嗎?
一種詭異的感覺,讓周俐亞笑出來,但一思及他這行動背後的體貼,心酸瞬間蔓延,她又哭又笑,任憑情緒潰堤。
鄔漢文深吸數口氣,凝睇埋在他胸口啜泣的小小頭顱,熱燙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滲入皮膚鑿開肌理,將他的心燙出個位置,只容納她。
很輕很輕地,吁了口長長的氣,他情不自禁空出一只手,輕撫她軟軟細細的發絲。
為她破例那麼多,他已經放不了手了啊。
無可奈何的笑浮上鄔漢文的臉龐,可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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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焌的手術非常成功,卻仍需住在加護病房觀察。同樣需要休養的周俐亞,被勒令不許守在病房外。
「雅焌的情況我會讓你知道,不要急,你要是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會影響他情緒,手術好不容易成功,你讓他好好休息,等他轉到一般病房,再去探望也不遲。」要是以前,鄔漢文才不會用這種口氣哄人。
「但如果,你認為你和你弟弟的身體狀況可以逞強的話,那你就去吧。」
八成會是用冷漠得事不關己的態度,說以上這些話吧。
會哄人的鄔漢文、懂得溫柔為何物的鄔漢文,說出去簡直笑掉人大牙。
覺得他說得有理,周俐亞便不再堅持。但要求等弟弟有力氣說話了,讓她听听弟弟的聲音。
「你倒是很疼他啊。」醋味橫生的口吻,可惜周俐亞听不出來,以為他在嘲弄她。
「他身體不好嘛,小時候爸爸常取笑我,愛黏弟弟。」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想到父親在世時,總愛笑謔她,愛跟著弟弟背後團團轉,還嘲笑她這麼喜歡弟弟,是不是以後嫁人了要把弟弟當成嫁妝帶過去。
當時她笑著說好啊,而雅焌則是翻白眼,大叫說他才不要咧,嫌棄她跟東跟西煩死了。
那時候媽媽呢?嗯……剛剛打完麻將回來,嚷著說她累死了,沒力氣弄飯給他們父子三人吃,要他們自己想辦法。
怎麼她記憶中媽媽的臉孔這麼模糊呢?
不覺笑容消失,小臉浮現難過之色。想不到她最後對媽媽的回憶,不是她慈祥的面容,而是她的不耐,還有貪婪數著鈔票,滿不在乎地將被下藥、藥效發作漸失神智的她賣掉的嘴臉。
她不禁顫抖、害怕……對自己的媽媽,她仍是害怕。
「怎麼了?不舒服?」鄔漢文立刻上前,捧住她蒼白的小臉,關心地詢問。
不及他巴掌大的臉蛋,輕搖表示沒什麼。
她強打起精神。「雅焌剛動完手術,不宜出院,我想……為我媽媽舉辦一場葬禮。」
「你隨時都可能會早產,忘了剛才醫生說的?」鄔漢文的語氣透露了他的不贊同。
當周雅焌手術成功,被推出手術室時,帶著一雙哭紅的眼楮上前的她,才走了一步就全身綿綿的攤在他大張的臂彎里。
他立刻抱著她往婦產科主任室送,一顆心吊得老高,焦慮得在診間大吼。
她現在雖然看起來好好的,精神奕奕像個健康的孕婦,但胎動太過頻繁,醫生已經直接下令,不許她下床,否則隨時都有可能早產。
「可是……這是我最後能為媽媽做的事,能不能通融一下?」她垮下小臉央求,「我好好的,我、我以前打很多工,都沒事,我體力OK的,只要一天時間……不,半天,我會很小心!」
「就是因為你以前打太多工,硬撐著,現在懷孕只要一點點小狀況,就讓你不舒服。」鄔漢文眉頭深鎖,想到她為了家計不得下打工、學業兩頭忙,才會搞壞自己的身體。
假如她母親肯為她想一想,分擔一些,就算日子再苦,也是能——算了,逝者已矣,現在再多假設已沒有意義。
「你想處理母親後事,可以,我只給你兩小時出席她的葬禮,安排妥當我會送你到現場,若覺得不夠,等小孩出生後,你愛怎麼補辦就怎麼辦。」這已是他的底線。
他甚至已在腦中想好,請誰來參加她母親的葬禮,若葬禮冷冷清清的,她應該也會難過吧——嘖,怎麼會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呢?以往他對情人可曾這麼溫柔體貼、設想周到?
俐亞甚至不算他的情人,只是一情夜的對象而已。
「謝謝你,為我想這麼多。」沒想到他會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她深感受寵若驚。「今天你忙了一天,昨天晚上也沒睡,你累了吧?要不要回去休息?啊,我一直想著雅焌的手術和媽媽的後事,只顧著自己的心情,竟然忘了你,對不起,你一定很累了吧?」
直到看見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才猛地想起,他放下公事陪在她身邊一整天了。
「要不要睡一下?不要?那……還是回去躺一下?你在醫院待太久了,都沒有好好休息……」月兌口而出軟言軟語的關懷叮嚀。
瞧她全心全意愛戀的凝望著他,從她黑亮的瞳孔中,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他是累了,超過三十六小時未闔眼,他的體力已到了臨界點,可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示弱。
但看見面前這雙單純、無殺傷力的眼眸,沒有任何算計,只有全然的關心,他突然覺得停下來也不錯,休息一會兒再走吧。
「我趴一下就好,兩個小時後叫醒我。」他說做就做,拉了椅子坐在她床畔,俯身就趴在她病床上,閉眼假寐。
周俐亞嚇了一跳,他不睡在沙發床上,卻睡在她床邊,這樣好嗎?
本想要搖醒他的,但他濃重的呼吸聲太規律,表示他已熟睡了,望著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他真的累了,她不忍心叫醒他。
「這樣會著涼啦……」她只敢小聲嘀咕,輕輕拉了她的薄毯,覆在他肩上。
她側過身,面對朝她趴睡的鄔漢文,然後任憑自己放肆地凝睇他的睡顏。
睫毛好長噢!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皮膚好好,看起來好好模,頭發亂掉的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平時那般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