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手札
一九四五四月二日
昨夜我站在櫻花樹下,看著櫻花飄落成雨。
子繪啊,又是櫻花盛開的李節,正如同離開你的那一天,你站在櫻花樹下,落在你身上的櫻花像是代替你哭泣,而你卻微笑的送我走。
每回見到櫻花雨,就像是看見你隱忍的淚,想起當時的你是怎樣的心情?
此刻——我們的家門前,那株我為你種下的吉野櫻,是否也下起了櫻花雨?
我祈求天神,別讓櫻花太快凋零。
等一等我,讓我與你並肩坐在我們的緣廊,喝一杯你親手泡的茶……
這是我最後一篇在東京寫下的日記。
子繪啊,筆墨難以形答我此刻的心情,三百六十個日子的相思將書一下句點。
再過十天,我就能回到你身邊,還記得我送給你的訂情禮?
那是我唯一能彌補你漫長等待的事物,而我最珍視的重要事物,是你。
第1章
一只麻雀飛掠過天空,在一扇透明窗前停駐,啾咕啾咕地小跳著。
日光照亮房間,溫暖的米色調溫馨舒適,淺褐地毯上散落一地衣物,黑色長褲與白色絲質禮服,交錯縱橫。
斑樓底下的車水馬龍驚擾不了這里的好眠。
步薇琳猛然睜眼,無語望著天花板,咬著下唇忍住尖叫的沖動,用最緩慢的速度轉頭——一個光果上身的男人就躺在她床上,她身旁。
「噢!不會吧?」沒有細看的勇氣,她迅速回頭瞪著天花板,一回想這是怎麼發生的,她頭就開始痛!
也許事情沒她想的那麼糟,小心翼翼的掀開覆在身上的薄被,懷抱最後一點點期望,向下一瞄——被單下光溜溜的自己,告訴她這不是幻覺。
一夜!從小被嚴格教導生活常規的她,向來謹言慎行、珍惜羽毛的她,竟然發生一夜!
步薇琳被自己嚇呆了。她怎麼會帶個陌生人回來呢?鼓起勇氣,她回頭觀察身旁的男人——睫毛好長,又濃又黑,讓身為女人的她嫉妒不已;他膚色略深,皮膚光滑有彈性,鼻梁挺直,嘴唇很薄,就在她觀察男人的同時,原本緊閉的雙眸倏地睜開,就一眼,目光就被那深邃的黑瞳鎖定,讓她情不自禁的墜入。
昨夜的景象彷佛一幕幕浮現眼前,水晶燈、古典樂——昨夜的派對,這個男人朝她走來,給她一杯香檳,性感的薄唇扯開誘惑的笑容,意味深長的話語,展開若有似無的獵捕游戲——她不甘示弱,卻被捕獲。
如同此刻,她視線無法轉移。
「早。」男人的聲音沙啞性感,語氣帶著笑意,伸出猿臂將她納入懷中,頭埋進她頸間,鼻尖來回磨蹭,雙手熟練的探入被單里,撫模底下光果的肌膚。
步薇琳小小驚呼一聲,僵直背,被這親密動作引得全身顫栗,禁不住誘惑的閉眼,緊靠著男人赤果的胸膛,不禁回味昨夜的激情繾綣……
眼看就要沉淪,她被壓進被褥間,伴隨著令她腳趾卷曲的火熱擁吻,令她申吟不斷的親昵,讓她完全無法招架!
直到抵在腿間的男性,讓她倒吸口氣,理智瞬間回籠。
「不——」步薇琳一鼓作氣推開正要再愛她一次的男人,卷起被單將自己包緊,下床!
呼吸仍急促,胸口上下起伏,小臉因動情而潮紅,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泛著誘人的粉紅色,看得床上的男人不斷向她放電,引誘甜美佳人重回懷抱。
不!她不能一錯再錯。她深吸口氣,力持鎮定、拒絕誘惑。
假裝不在乎的語氣,對床上大方全果的男人微笑說︰「我去沖個澡,希望我出來的時候你已經離開。」
男人興味十足的挑眉,瞄了一眼腿間的蓄勢待發再望向她,他無語的凝望她,但挑眉壞笑的神情像在說——你確定?
步薇琳俏臉不能克制的泛紅,即使心兒狂跳,仍踩著優雅從容的步伐走進浴室。
必上浴室門的剎那,她卸下所有冷靜偽裝,抱著頭懊惱的低吼,「步薇琳,你做了什麼好事」
如果說昨夜的激情是因為酒精作祟,那剛剛差點再次擦槍走火又算是什麼?
扭開蓮蓬頭,任熱水兜頭淋下,洗盡身上男人氣味的同時,也希望一並將心中的慌張洗盡。
當她洗完澡,套上浴袍走出浴室時,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不見了,只剩下她昨夜穿的禮服,如今那件禮服——昨天被粗魯、迫不及待的男人毀得差不多——被拿起來擺在凌亂的床上。
「那男人!」步薇琳不禁有些氣惱。走就走,還要消遣她一下!
真不知該慶幸男人已經離開,還是該氣他真的就這麼一走了之……不該再想,這只是一夜,忘掉忘掉!
鈴鈴——床頭的電話響起,她接起。
「步小姐,早安。」是昨天她特地預訂的Morningcall。「您預定往機場的車一個小時會到。」
要回家了,回到日本溫暖的家,沒錯,這只是一夜,過了之後就會被拋在腦後,她不會再想起,也不會再回到這里。
「謝謝。」中日混血的步薇琳向飯店櫃台道聲謝,掛上電話,坐在梳妝鏡前開始抹保養品,瞄了一眼擺在桌上的手機,暗暗計算時間。
梳妝鏡中的她一臉素顏,皮膚白皙細致,細到連毛細孔都看不見,眼楮大而圓,微微上揚的眼角有鳳眼的味道,鼻子小巧挺直,粉紅色的嘴唇微笑,看起來就是溫柔可愛的模樣,但眼神炯亮,透露了她的強悍和企圖心,完全不符合外表的柔美形象。
一切準備妥當,頂著臉上完美精致的妝,踩上Jimmychoo的高跟鞋,她拖著小巧行李箱準備下樓退房——
手機響了起來,她從容不迫地掏出手機接听。
「小步,你上飛機了嗎?」電話那頭傳來一連串急切的日語。
步薇琳立刻認出這聲音。
「森館長,我正要退房前往機場呢。」腦中立刻出現這位名聞遐邇的藝廊負責人數據——森拓人,擁有東京最大的藝廊「森」。
她任職于一間跨國企業集團,在其分公司擔任公關經理,她正與森館長合作,將舉辦一個亞洲最大的慈善展暨拍賣會,這次來台,就是為了公事。
「這回來台灣宣傳的效果不錯,已經有不少優秀的藝術家和收藏家願意加入。」
「太好了!」森拓人頓時松了口氣。「對了,小步,不久前我收到消息,陶藝家唐謙一正在台灣。」
步薇琳懷疑自己听錯了。「唐謙一?」忍不住再三確認。
這位謎般的陶藝大師,發跡于五年前,一位身兼藝術家經紀人的收藏家,接受電視台的采訪,短短十分鐘的影片中,收藏家拿出許多珍貴收藏,但其中一個沒沒無名的陶藝家作品,被視為壓箱寶。
那是一只通體全黑的半人高花瓶,瓶身雕刻一株盛開的吉野櫻,櫻花飄落如雨,華麗而淒美,釉色使用高明,漸層自然,那一次展覽為唐謙一打開知名度,掀起瘋狂收藏潮,其作品炒作到驚人的價格。
但唐謙一個性低調,重隱私,藝術圈對他的了解除了一個個令人驚嘆的作品之外,年齡、生平、經歷、長相,全無。
最讓人不能理解的,是唐謙一明明有個非常日本的名字,在日本也擁有固定支持者,卻不同意自己的作品在日本販售、展覽,欲購買他的作品,得經由台灣、美國等地購入。
而在舉辦這回慈善展兼拍賣會時,步薇琳第一個想到就是邀請唐謙一。
但是與唐先生經紀公司接洽多次,全部是拒絕的答案。